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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還有一位反應得快些、面目看上去氣質也稍微斯文些,卻穿著一身甲冑的年輕武將,此刻也反應過來,聞言笑著向那武夫啐了一口,道:「老陳,你這是又上哪兒聽了甚麼新戲,裡頭夸那翩翩佳公子的戲文,倒拿來用在我兄長身上?小心我兄長抽你二十軍棍!」
謝御史不動聲色,心裡卻猛地一動。
這位年輕武將聽上去似乎是盛家的族弟,否則也不會稱呼盛節度使「兄長」了。但這一番話聽似解圍,但實則處處帶著挑撥離間的小鉤子,先是拿「戲文」之說暗中貶低盛節度使,後又隱晦暗示盛節度使公私不分,將軍法與私心混為一談,只因為幾句話冒犯了自己,就要將麾下大將軍法處置……
謝御史抬一抬眉,掃了那年輕武將一眼。
盛家內部看起來也不是鐵板一塊。這對於朝廷來說倒是件好事。
……只是不知,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後的「她」,也同時發現了這一點嗎?
第431章 【主世界夢中身】35
當然。
一身隨從書吏裝扮, 卻早被這種幼稚的口舌之爭弄得有點不耐煩的謝琇,站在謝玹的斜後方,捧著那隻盛著聖旨的玉匣,在聽明白了這大帳之中的暗潮洶湧之後, 心裡只有一點好笑。
你這堂弟可不那麼安分哪, 弦哥?
可惜她現在扮演的是文弱書吏, 不能頻頻抬頭往大帳上方望去。
但入帳時藉機抬頭的那驚鴻一瞥,還是讓她看清了在這個劇本里的盛應弦如今的外形。
他的容顏五官絲毫未改,但氣場卻有了一些變化。
從前一身緋袍,襯得他劍眉星目,正氣凜然。如今他卻是一身玄衣, 氣勢沉凝,眉目無情。
分明還是從前熟悉到不得了的五官,但那種生動的表情從他的臉上消失了;笑容也是。
他以前抬眼看人,一揚頭, 眉目便展開,直視對方時, 既清且正, 毫無陰霾。
即使對方是有罪之輩、或可憐之人,他心生怒意或心生不忍時, 眉心緊鎖, 但直視人時,也是坦坦蕩蕩, 將他內心喜惡,展現於人前。
因為那時候的盛六郎, 就是正道的光。他沒什麼值得對別人掩飾的,他也不屑於去搞什麼陰謀詭計。他想要什麼, 便直道而取,光明正大。他若有目標,便坦蕩行事,鬼蜮難侵。
然而如今不一樣了。
這一個盛如驚,抬起眼來看人時,隱約帶著幾分壓迫、幾分威嚴,目光是自下而上,沿著抬目的角度和方向,掃過對方全身,眼眸中毫無溫度,就仿佛在他眼中,天塌下來也無甚要事,並不值得為此操心憂煩似的。
這的確是一雙屬於權臣的眼眸。
雖然因為那一瞥的時間太短,謝琇尚不能判斷他的眼眸之中還有沒有幾分野心,但她已清晰地察覺到了這一個「盛如驚」,與從前那個「盛六郎」之間的區別。
從前那個「盛六郎」,可以隨時變身為她的薛霹靂,她的阿炙,她的薛三郎,她的弦哥。
可眼下這一個,恐怕只能從當年將玉佩送給謝大姑娘的少年,變成當初派人入京,將那封親筆信攤開在她的眼前,讓她瞧見上面熟悉的字跡寫著「惟願謝家淑女,選聘玉郎,再訂鴛盟,珍重己身,永享富貴;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的人。
謝琇下意識地收緊了自己捧著玉匣的十指。
這可真是……太驚喜了,盛如驚。
自那一別之後,玉郎墓木已拱,鴛盟早消;而她富貴無極,鳳命加身,唯有一憂,無法消除——
那就是你。
盛如驚。
時隔十六年,你還依然能夠在我心上添堵。
你真夠可以。
謝琇心底瞬間浮現了好幾個不同的計劃,但終究都被她強行壓下。
此時必須冷靜,不能意氣用事。
謝琇不動聲色地半垂著視線,聽著謝玹與帳內的其他人言語交鋒的過程。
謝玹和這些人有來有往,除了要維護朝廷以及天子的顏面之外,還有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能在這些對話之中捕捉到一些情報。
譬如那位名叫「老陳」的粗豪武將,應當是盛節度使的心腹,卻沒甚頭腦,若是將來要耍心眼設計朔方的話,或可著落在他身上動手。
又譬如那位盛節度使的堂弟,與他面和心不和,笑面虎一樣言語中帶刺,當著朝廷來使就敢這麼說話,不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齟齬已經鬧到了明面上,就是盛節度使對自家的族親太過寬容了,導致滋養出了他們的野心。
不過,此刻那位「老陳」還是大大咧咧,渾然沒有發覺這其中的機鋒一般,哈哈笑道:「我老陳夸錯了嗎?使君難道不是年富力強,正在青春?我老陳還漏下了好多優點沒有說呢,比如年少有為,比如英明神武,比如尚且單身,絕對是無數貴女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謝琇:「……」
這一通誇誇,終於讓上首的盛節度使不得不出了聲。
「咳。」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老陳越來越不著調的誇讚。
「在天子使節面前,說這些做什麼?」他淡淡斥了一句,語氣里倒也沒有多少真正的惱怒之情。
老陳雖然是個粗人,但也許是跟隨盛家父子時間久了,這位盛節度使話語裡是真惱還是佯怒,他還是分辨得出來的,聞言就嘿嘿笑了兩聲,不再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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