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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但是——!
他死死盯著她,眼眶漸漸地紅了。他緊抿著唇,憤恨的淚水涌了上來。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家中為了尋我,都發生了什麼……既是已經被你禍害到這般地步,我又有何懼?!」
他這麼說著,悲憤交加,眼淚竟從兩頰直直落了下來,在他俊秀白皙的面容上劃出兩條濕痕。
她緊攫住他那隻曾經手持利器的右手。他掙脫不得,覺得她的力氣簡直大得匪夷所思。但轉念一想,他手無縛雞之力,被關在這府邸中豢養了四年,更不似她還能時常出府跑馬行獵,從體能這一方面來說,比不過她也是很自然之事。
他的人生已經到了絕路。他反而平靜下來,只是悲憤的眼淚止不住地一連串滑落下來。而他現在是身軀微微前傾、單膝跪在軟榻上,她正好在他下方,單手握住他的手腕,讓他連後退也不可得;因此他的眼淚就那麼一路上毫無滯礙地落到了她的衣襟上,在輕薄的面料上洇開了一小片痕跡。
這種進退不得的狀態讓他羞憤難當,他的嘴唇顫抖著,迎視著她平靜的眼神和面容,愈發感到無法自處。
「……人之生也,與憂俱生……生有何歡,死有何懼?」他喃喃道。
謝琇:「……」
夠了,再說下去,她就活生生變身魔教教主,把人家好好的小書生給逼死了。
她輕咳一聲,目色一厲。
「姜小公子,你且再看看,我是誰?」
她換回了自己原本的聲線,在滿屋幾欲令人暈迷的甜香之中,那一把清亮的聲音如同一捧清水猛然潑上火堆,哧的一聲,將幾近崩潰瘋狂的姜雲鏡驀地從之前那種執拗扭曲的絕境之中拉了出來。
他茫然地愣了一愣。
耳朵里鑽入的聲音不容錯辨,絕不是長宜公主的聲音。他也了解長宜公主,那種嬌嫩天真如同少女一般的音色,是不可能再變成面前這位貴女如今所發出的清亮聲線的。
可是……怎麼回事?她明明長著一張和長宜公主一模一樣的臉……
他迷惘不解,茫然而徒勞地睜大了眼睛,悲憤的眼淚都被嚇了回去。
他的右腕還被她的左手牢牢捏著,於是他下意識徒勞地動了動右手的五根手指。
結果她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姜雲鏡:「……」
不知為何,一股新的羞惱在他胸中涌了上來。可是這股新的羞惱並不能使他想不要命地再度刺殺她,而是讓他不由自主地忿忿瞪了她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她笑著說:「噓——別掙扎。」
姜雲鏡:……?!
長宜公主曾經不止一次對他說過這句話。
當她把那首艷詩一字字寫在他後背上的時候,當她命人用綢帶把他的雙手牢牢縛住的時候,當他終於得知了家人這些年來的遭遇、氣憤地衝去質問她,她卻滿不在乎的時候——
他又氣又恨,火遮了眼,伸出雙手去就想要扼住她的咽喉。但長宜公主是何等人物,身旁嬤嬤僕婦甚至是會點功夫的武婢都一擁而上,還有人飛快地去叫護衛,不多時就把他雙臂擒住,強壓著他,讓他跪在原地。
當時,長宜公主也是這麼對他說的。
所不同的是,那一次她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聲音里那股調笑的意味已經消失了,只有某種冰冷感,那一把曾經嬌滴滴的聲音在屋中迴蕩。
「別掙扎,姜雲鏡。因為你掙扎也沒有用。」
姜雲鏡現在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話。
但雖然說著話的面容還是那個樣子,然而聲線卻不同了。
語氣也不同。
她是帶著笑說出這幾個字的。
……並且,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的左手依然牢牢攥住他的右腕,攥得他整條手臂都隱隱作痛;然而她的右手卻抬了起來,直接摸到了她自己的臉上,她的鬢角,她的頰側與耳後——
她就這樣在那些地方摸索了一陣子,忽而眼睛一亮,笑道:「啊,有了,就是在這裡。」
姜雲鏡:??
然後,他就看到她的纖指彎曲起來,在某一處捻動了幾下,再以指尖捏住那裡,緩緩往上提起——
姜雲鏡:!!!
這位「長宜公主」,竟然生生地從自己臉上,揭下了一張皮!
姜雲鏡差一點失聲大叫出來,在那張皮被提起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就猛地閉上了眼睛。
他聽見那個清亮的聲音輕聲笑了起來。
「怎麼?怕了嗎?」她問。
雖然是有些挑釁的言辭,但她的語氣卻極為溫和從容,帶著幾分感到有趣的意味。
姜小公子年輕受不得激,猛地睜開眼睛。
在他睜開眼睛的同時就意識到自己的不智——萬一映入眼帘的是一副血淋淋的面容可怎麼辦!這個女人可是生生從自己臉上揭掉了一張皮!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卻是另一番景況。
確切地說,是另一張面容。
那位聲線清亮的小娘子,依然坐在榻上,直起背脊,微微仰頭望著他。她的眼神明亮,五官秀麗,帶著一種令人情不自禁想要親近與信服的氣場。
她的肌膚之上有幾處還有紅痕與殘餘的粘貼痕跡,但那是一張他完全沒有見過的臉。
那張被她從臉上揭掉的、薄如蟬翼的麵皮,此刻就對摺垂掛在她伸出的右手食指之上。她晃了晃手指,那張薄薄的麵皮就隨之來回飄蕩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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