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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元渡歷經三朝,見過的起落無數, 自是不甘如此坐以待斃的!
他當機立斷, 在盛應弦走到一半的時候, 就大聲喝道:
「盛使君何故以私情而奪大義,拋棄天子、偏袒妖后?!」
作為官場沉浮、玩弄文字的積年老手,邢大學士壓根沒有等待盛節度使的回應,就想好了一連串的罪名,接二連三地往盛節度使頭上砸去。
「使君念及舊情, 多年未婚,置盛氏傳承於不顧,於朔方而言也並非好事!」
「太后素與盛家有怨,當年毀家滅門之恨, 盛氏袖手旁觀,致使太后成為孤雛, 飄零多年, 又豈會一朝與君含笑泯恩仇?」
「老臣雖不才,卻也稍微有些識人心之能……於太后而言, 先帝並非內心所愛, 天子亦非骨血相連,多年來含恨蟄伏, 自是所圖甚大!使君主掌一方,實力雄厚, 乃匡扶社稷之中流砥柱,切莫為一時柔情蒙蔽, 忘了家國大義啊!……」
盛節度使倒也有耐心,大步走到邢大學士面前後,停下來,雙手環在胸前,聽著這位三朝老臣用顫巍巍的沙啞聲線和痛心疾首、幾近嘶吼的語氣,把這麼一長串挑撥離間之詞說完了。
聽到邢大學士說謝太后對先帝與今上的感想時,盛節度使那張始終繃得緊緊的臉龐忽而放鬆下來,並且垂目思考了片刻,爾後唇角微翹,露出一絲笑容。
「既然如此,」他說,「照你所說,對於娘娘而言,先帝不是心上人,今上不是親骨肉——這不是正好嗎?」
邢大學士:「什……什麼?!」
老大人還有長篇大論沒有說完,聞聽盛節度使作此驚天之言,一口氣險些沒上來,差點噎死。
素來不以「善笑謔」而聞名的盛節度使,此刻卻顯得很有閒情逸緻的樣子,好整以暇地含笑又把自己剛才石破天驚的話說了一遍。
「照你的說法,娘娘與先帝之間,有恩無情;與今上之間,亦是如此。……那這豈不是對盛某很有利嗎。」
邢大學士不可置信地睜圓了一雙渾濁的老眼。
「使君……莫要說笑!」他聲音抖顫,好像氣得馬上就要厥過去了。
可是一貫尊老愛幼,最是道德模範的盛節度使,此刻卻好像沒有看到邢大學士的窘況似的。
「邢大學士是如何跟盛某那些不成器的親戚與部下許諾的,盛某倒也能猜到幾分。」
他平和的嗓音底下隱藏著一抹冷意。
「無非是事成之後,不是讓盛某來做個攝政的異姓王,就是乾脆讓盛某來坐這個大位。」
邢大學士:!
他怎麼不按牌理出牌,一把把大家台面底下出的老千都攤開在桌子上了呢!
盛應弦原本應當是個把自己的行為框在道德約束範圍之內的真君子,而這樣的人,遇到某些大事時,是寧可自己咽下所遇到的不公,也不會不顧及大局的。
可是盛應弦遇到了謝太后,就仿佛換了一種性子似的,削弱朔方的舉措他也接受了,如今甚至連近在眼前的大位好像都不想要了!
盛應弦卻懶得理會邢大學士內心這一番波瀾起伏,平靜地說道:
「而盛某,既不想做什麼亂臣賊子,也無意於去當什麼異姓攝政王。」
「盛某若對朝政真有意見,自會說話——難道朝中諸君,真的會對盛某的意見置之不理嗎?」
邢大學士:「……」
誰敢啊!你們朔方十萬大軍不還陳兵城外嗎!
盛應弦又道:「而坐那個位置,並非盛某的目標。盛某所追求的,乃是世道清明、天下太平,若能實現,就算盛某依然只當這個朔方節度使,倒也沒什麼。」
邢大學士只覺得一口氣在胸中梗著不上不下,噎得眼珠都要突出來了。
誰管你是不是想謀朝篡位!老夫只是想保住自己這一生的榮華高位!明明跟你們朔方那些人說得好好的,你愛當攝政王也好,愛自己去坐那個寶座也好,只要還讓老夫做這個冢宰,萬事好說!
誰知道你竟然自己跑出來掀翻雙方的默契!
邢元渡咬牙,知道事情多半已不可為,但又不甘心就此功敗垂成,便把視線投向呆立在不遠處的盛應彏。
朔方的少壯小將們若是還有從龍之心,就算強行把盛應弦推上寶座去黃袍加身,應該也不是不可能的!
「使君大義……」他勉強擠出一句話來。
「但今日若不能除此妖后,來日她羽翼豐滿之時,必定養虎為患……」
他說著,心裡忽然靈光一閃。
盛使君當初大概是不情願退掉與謝家的婚約的,退婚一事,完全是他父親私下所為。因此今時今日,當他掌握了大權、再也無人能夠掣肘之後,他便又惦記起了從前得不到的心上人……
人嘛,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在情意方面尤其如此。
邢大學士年輕時也曾是風流才子,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人物,方才只是頭腦一時僵硬了,沒有轉到這方面上來;如今一旦想到這個可能,便又心思活絡起來。
「使君如此謙退,自是君子行徑,但你就沒有想過,若你一直只是『朔方節度使』,如何能有機會與謝家大姑娘再續前緣?」
邢大學士雖然上了年紀,卻也是頭腦活絡、身段柔軟之人,此時已經將「太后」的稱呼應時應景地換成了「謝家大姑娘」,就好像盛應弦與謝瓊臨依然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一對天造地設的鴛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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