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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琇出神地想著,沒注意到自己的五指愈捏愈緊,最後右手緊握成拳,將那枚虎噬惡鬼玉佩攥在掌心。
她忽而「哧」地一笑,似有所悟。
……多明顯啊,為什麼她一開始沒有想到呢?
無論之前他有多麼得寸進尺,那一切都能夠完完全全地遮掩在他的「病弱」之下。
沒有人會拒絕一位病弱佳公子,尤其是當他的病弱還是由於他孝事長輩、友愛兄弟的善行所帶來的。他的遭遇,增強了他形象的光輝之處,令別人對他的同情和關切,不由自主地就會被放大許多——
所以那個時候,他安全地躲在病弱之軀的掩飾之下,索求著她的讓步和厚待,而她竟然也覺得這種願望是可以被滿足的。
另一方面,在他看來,他並沒有直接說出他的願望,因此他的顏面得到了顧及,即使她婉言謝絕,也只是因為他的咳嗽令她無所適從了;並不是因為其它原因,並不是因為她想要拒絕他這個人——
但是今天,毫無疑問地,他產生了一點錯誤的念頭。
或許是因為那場突如其來的救援來得太過詩情畫意了一點,或許是因為後來的氣氛太奇妙了一點,畢竟就連她現在回想起他盤膝撫琴的樣子,腦海里都不由得浮現出幾句不太知名的古詩——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知音識曲,善為樂方。」
……所以,他感覺他可以稍微用直白一點的話語,把他的意圖表現出來了,是吧?
然而,她卻表現出一副魯鈍不堪的模樣,裝作沒聽懂他的暗示,演技還尤其拙劣,讓他一看就知道她是在裝傻,是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卻沒有給他回應……
因此,大少爺顏面大失,惱羞成怒。
還把他的玉佩都磕碰壞了。
謝琇嘆息了一聲,張開右手五指,全神貫注地盯著掌心裡托著的那枚玉佩,目光落在那攀在螭虎身體一側、羽翼的尖尖被磕掉了的神仙人形。
她就這麼凝神靜氣地長久注視著那枚玉佩,許久之後,方笑著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還說什麼『能夠在此遇見十二娘,在下才是三生有幸』呢……」
這句話是那天在河畔,都瑾含笑對她說的。
謝琇又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為了驅散心頭那種莫名的沮喪感,她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自言自語地說道:「咳!說不定眼下他正覺得,遇見這個魯鈍不堪的十二娘,真是人生的大不幸——」
結果她的話音未落,亭外的庭院裡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並非如此。」
謝琇:!!!
她差一點驚跳起來。
她下意識一把就攥緊了那枚玉佩,猛地抬起頭來。
……卻發現不知何時去而復返的都瑾,此刻正站在距離亭子還有十數步遠的小徑上,身上已經多披了一件外袍。
看起來他真的把她剛剛胡謅的那個「夜間風涼,不適於在亭中過久逗留」的理論聽進去了。
有那麼一瞬間,謝琇覺得自己的臉都木了。
私底下自言自語地編排人家也就算了!還被去而復返的主人家逮個正著!
現在他們兩人各丟一局面子,大概可以算是……扯平了吧?!
她深呼吸了數次,平復了一下自己被驚嚇的心跳,這才攥著那枚玉佩,走到亭子的入口處,並不著急下去,而是就那麼站在那裡,居高臨下地遠望著都大少爺。
「你……你為何又回來了?」
斟酌良久,她卻問出這麼笨拙的一個問題來。
而都瑾呢,也異常耐心地站在庭園中的小徑上,靜等著她開口。聽到了她這個毫無巧思、平平無奇的問題之後,他也沒有笑,只是用一種極為平淡的口吻回答道:
「……你沒有注意到嗎?十二娘。」
謝琇:「……什麼?」
他這一次依舊還喚她「十二娘」。
和在河畔的那一次不相同,他並不執著於玩這種小小的語言遊戲,非要將「十二娘」這個稱呼偷換為「琇琇姑娘」了。
可是這一次他喚著「十二娘」的語氣,卻十分平靜而鄭重,帶著幾分她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像是不想認輸的情緒。
「已是真正的……夕陽西下的時分了。」他說。
謝琇:「呃!哦……是這樣嗎……我竟然沒有注意到……」
或許她的驚訝和抱歉非常的情真意切、貨真價實,謝琇聽到都瑾輕聲地哼笑了一聲。
謝琇:「……」
正當她思忖著都大少爺是不是這一回要乘勝追擊一下,也讓她被結結實實地下一回面子才夠;自己又要不要躺平示弱,乾脆利落地輸給他算了的時候——
站在庭園中的小徑上的都大少爺,卻並沒有如同她所想的那樣,得意洋洋地嘲諷她剛剛還滿口理論、此刻自己卻忘了時間。
他只是伸出左手,拉緊幾乎從右肩上滑落下去的外袍的衣襟領口。爾後,他就保持著那樣的姿態,又向前伸出右手。
那隻右手平攤開來,掌心向上,伸向她的面前方向。
「來吧。」他說。
「夕陽西下,可緩緩歸矣。」
謝琇:……!!!
她一瞬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只是十分平淡的兩句話而已,甚至也十分簡短,加起來不過十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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