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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靜靜等著他的回應。
其實她也說不好自己在期待著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句話。
他終於開口了。
「……所以,你不是小折梅嗎。」他輕輕地說。
謝琇:「……」
她垂下視線,一時間心頭竟是百感交集。
最後,她答道:「我是她,我又不完全是她。」
那個曾經一蹦一跳著,走在江北的春風裡,在他面前磕磕絆絆地背誦著「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的小姑娘,並不是她。
然而,那個在遇仙湖上,以長篙挑起落入水中的繡球,再在歌女吟唱著「願妾身為紅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願郎為花底浪,無隔障,隨風逐雨長來往」的歌聲里,略一翹唇,手中用了巧力,將繡球挑飛向他面前的那位目光閃閃、神采飛揚的少女,就是她。
他們曾經也共度過那麼多美好的時光,有過那麼多深刻得無法抹去的回憶……
但她並沒有把這些話都說出來。
假如他沒能想到這一點的話,那麼她也並不會去苦苦挽留他。
而且,她對他有信心。
她的弦哥,倘若真是那種薄倖寡情、不懂體諒、心地狹窄之人的話,從一開始,她就不會喜歡上他。
她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重新又抬起眼來,靜靜地凝睇他。
盛應弦就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慢慢地綻開一個苦笑。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突兀地說道。
謝琇:「……何事?」
盛應弦很慢地低下頭,笑了一聲。
他說:「走在江北的春風裡,躲在我書房的窗下來看我的人,並不是你。」
謝琇:「……」
不知為何,他用一種很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她的良心竟然有一點發痛。
可是現在到了坦白的時候了。
她微微一頷首,說:「……抱歉。」
他似乎有點驚訝,還真的低下頭想了一想,才搖頭道:「沒關係。」
室內重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剛剛那些因為溫馨曖昧而滾燙暖熱的氣氛,此刻已無影無蹤。
盛應弦卻好像對此毫無所覺一般。
他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又說道:「……但是,來京城盛府的那個人,是你。」
謝琇只得又答道:「是的,是我。」
不知為何,他的身上忽然顯示出一種鬆快了許多的氣氛。
「所以,我……」
說到這裡,他忽然又停下,就好像接下來要說的話極為燙嘴一樣。
謝琇:……?
盛應弦翕動嘴唇,嘗試數次,終於說道:「……也許我這麼說,不太妥當。」
謝琇:「嗯?」
他就好像陷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疑問一樣。
「而且,那一位小折梅,盛家亦有愧於她……」
謝琇想,正義感過高的人容易陷入一些道德的迷障,此言真箇誠不我欺。
盛應弦繼續說道:「我……我好像有點愧疚。」
謝琇簡直想要大聲嘆氣。
哦!你可真誠實啊弦哥!
如果不是她與他相識多時,多多少少有了一點「心有靈犀」的技能,感覺他此言並不是真的後悔沒能與真正的小折梅成就鴛盟,而是單純的因為道德值過高而自我苛責的話,那麼她剛剛還念過的那句咒語——「HAPPY ENDING」——不就泡湯了嗎?!
破壞別人的HAPPY ENDING,是要被抓去關小黑屋的,知道嗎!
謝琇沒甚麼誠意地彎了彎眼眉,帶著一絲假笑,繼續靜聽他講。
盛應弦自我反省過了,也積聚了足夠的勇氣,這才重新開口:
「因為……她是我實際上的未婚妻,但是……我卻心悅於旁人。」
謝琇聽到前半句的時候簡直要拔劍,聽了後半句,忽然那種興味又冒了出來,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挑了挑眉。
「哦?」她這個音節簡直發得一詠三嘆,意味深長。
「光風霽月的盛六公子……又是心悅於誰啊?」
盛應弦:「……」
他從來沒有聽過她這麼怪腔怪調地用「盛六公子」來稱呼過他。乍聽之下,他有些尷尬和不自在,但再一想,也就苦笑了一聲。
小折梅……不,琇琇。
琇琇真是個促狹又活潑的人。好像無論在何種時刻,她都不會真正喪失性格里那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感。
即使是在十分危急的時刻,在痛苦或悲傷的時刻,在萬分艱難的時刻……他所見到的她,或許會失去笑容,但決不會失去韌性。
他此刻再去追憶腦海中那個在江北盛家村裡的小丫頭的形象,卻赫然發現已經十分模糊了。
他十幾歲就離開了家,拜師學藝,學成下山後,也是徑直前往了京城投入仕途,想來和那位小姑娘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在十幾年前他離開盛家村時。
記憶里的那個小姑娘因為太過年幼,情竇未開,所以並不知道婚約是怎麼一回事;而他當時雖然被人開過很多次玩笑,說讓他背著他的小媳婦一道回家,可那個時候他一心讀書,一心要學成文武藝之後建功立業,壓根沒有真正想過情愛之事。
現在想起來,那個小姑娘與其說是他的「未婚妻」,不如說是他自認為在婚約成立之後應該擔負起來的一項責任,應該用心照拂的一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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