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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酒食攤子看上去就是最普通的那種,仗著附近有家小酒館,可以讓食客買了酒過來坐在攤子上,再點些下酒菜,或許自家還有一兩樣特色滷味或小食的秘方,坐著慢慢喝酒吃菜。
中京四季分明,一年倒有三季適合像這樣坐在堤岸上,一邊喝酒一邊賞賞河景。
只是此刻已過戌時,攤子上客人漸少。
中京的夏季晝長夜短,不設宵禁,但人們也極少徹夜在外吃喝遊玩,一般未到亥時,街頭也就十分安靜了。
如今街頭已行人漸稀,但那家酒食攤子上並沒有姜少卿那張熟悉的臉出現。
謝琇今夜打扮成一個在外做工的民婦模樣,躊躇著走近那家攤子,似是想買些滷味回家、又精打細算著怕多花了錢的模樣。
如今已是快要收攤的時分,攤主見還有客人上門,也很歡喜,熱情地要便宜些將剩餘的滷味賣給她。
謝琇抖抖索索地在衣襟里摸了一陣子,才摸出一個破舊的布袋,打開來一枚一枚銅幣地點數,還不忘隨時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掃視周圍的同時又挑剔一下剩餘的滷味「全是邊邊角角了」、「都這時分了,味道只怕也不甚新鮮」,錙銖必較著,還要討價還價。
最後她終究是用幾十個大子兒將剩下的滷味幾乎全部都買了,愁眉苦臉地嘟囔著「家中半大小子,真要吃窮老子娘了」,再不著痕跡地掃視了周圍一圈,確認真的沒有什麼疑似姜少卿派來接頭的人,這才懷抱著油紙包,慢吞吞地又走遠了。
她已經可以確定,那張紙條是有心人遞來的試探了。幸好她也有技能傍身,想必周圍盯著這家酒食攤子的人,也沒看到有什麼可疑之處吧。
當然,時近戌時,攤子上來了個窮苦民婦。可是錦繡堆里堆出來的世子夫人,即使幼時於道觀中清修,可也不曾如這般在貧困中掙命;怎麼可能會與窮苦民婦有什麼關係呢?
而且,誰會想得到,有機會成為太子妃和下一任皇后的謝大小姐,真的能摳摳搜搜地在這種小攤子上包圓剩餘的滷味呢。
謝琇本想把那一包滷味隨手給個乞丐,但又擔心有什麼人要追根究底,反而讓那乞丐無辜遭罪,索性把那包滷味揣回了家,給了二門上盯著的心腹婆子下酒。
她慢吞吞地往「含光堂」走,一邊走一邊想著明日須得跟小侯爺說一聲今晚的情況,看看是不是要拿住翟婆子再多審問審問,畢竟莊信侯府里這些世仆,對著她這個入門時間尚淺的世子夫人,也不知道忠誠度有多少,還是世子爺出面更穩妥……
然後,她就愕然地停在了「含光堂」的庭院正中。
因為她看見,臥房裡面對庭院的那扇窗子被打開了,晏行雲正坐在窗邊,右臂搭在窗框上,漫望著窗外。
他的視線方向很奇怪,既不像是看著庭院,也不像是望著夜空。若要讓謝琇來說的話,她倒是覺得他的視線里是一片空曠,什麼都沒有看到眼裡。
謝琇在庭院中停頓了幾息,直到晏行雲終於察覺到了她停下腳步的舉動,慢吞吞地把視線調往她的臉上。
爾後,他勾起唇角,輕輕地笑了一下。
「……夫人。」他用一種極為慎重的語氣,慢慢地說道。
謝琇本能地感到了一陣不妙。
一般這種神情、這種語氣……出現的前提,基本上都是「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了」。
否則的話,小侯爺看到她的時候,就不會笑得這麼瘮人了。
……是因為今天早朝上皇帝下的那道「仁王代祭」的命令嗎?
謝琇深吸一口氣,儘量保持神色和態度的自然,重新舉步往屋內走去。
她進了屋,這才發現整座「含光堂」內——包括他們的臥房、正堂和另一側廂房改成的書房——居然一個下人都沒有。
謝琇倒不至於還需要丫鬟婆子服侍,只是覺得十分奇怪。
她固然不需要服侍,但小侯爺天潢貴胄,還是挺習慣於使喚人的,如今卻為何要屏退下人?
她走入臥房中,發覺小侯爺果然側坐在窗下的那張長榻上,右臂撐在窗框上、手肘支起,右手托著臉頰,就那么半側過臉來望著她,姿態瀟灑有餘,但氣場卻帶著一絲緊繃感。
謝琇也不戳穿他,只是走到牆角的銅盆前打算盥手。
水已經涼了,好在如今還是夏季的尾巴,水熱一點涼一點其實無所謂。
謝琇拿一旁的香胰子來塗在手上,仔仔細細揉搓過,又伸手進銅盆里洗掉。水聲就那麼一波一波,嘩啦嘩啦,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小侯爺則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睛一直注視著她。
謝琇擦乾淨手之後,打算自己去柜子里找衣衫來換。她一邊走向臥房另一邊的衣櫃,一邊極其自然地問道:「怎麼了?怎麼今晚連下人都不用了,就一個人呆在這裡?」
晏行雲在她身後輕笑了一聲。
謝琇有點尷尬,因為她必須立刻換下這一身有點破舊的裝束,但小侯爺似乎毫無迴避的意願,這一下她是非得當著他的面換裝了。
她想了想,慢吞吞地走到一旁的屏風後,把今日出門前自己穿的燕居衫裙又換上了,然後拿著一件輕薄的紗衫走出來,準備等一下沐浴之後再換乾淨的中衣。
這時,晏行雲忽然開口了。
「瓊臨,」他說,「過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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