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頁
他不是不知道,鄭大人素來鐵骨錚錚,立身持正,奈何夫人乃是張皇后表妹,天生就被劃分了派系。之前鄭大人已經遇襲過一次,如今「秋狩閱兵」又近在眼前,杜貴妃的親兄長定北將軍杜永熾麾下的北大營以皇帝每回必定親至的這次秋閱為名,開拔至京城外五十里紮營,若是雲川衛再被整個排除在外的話,形勢對他們——亦是對鄭尚書本人——就太不利了。
所以他以退為進,毅然決然地在其他勢力還沒來得及逼迫皇上讓雲川衛退出調查之前,自請入獄。這些日子以來,即使他人在大牢里,但收到的各方消息、各種調查進展卻並不少。鄭尚書也經常過來與他談話,一起分析各種線索。並且因為這裡是刑部大牢,不必擔心隔牆有耳,反而說話還能更放得開一些。
但是,鄭尚書昨日給他帶來的一個消息,卻很難得地讓他微微提起了心來。
鄭尚書說,他的父親盛侍郎,向皇上進獻了一軸古卷。
啊,這個盛應弦知道。
上次小折梅來探監的時候就說過,那是她陪嫁的一軸古卷,名為「長安繪卷」。他父親深信其中藏著什麼求仙問道、延年益壽之術,說是只要進獻給皇上的話,聖心大悅,就必定能夠下旨特赦盛應弦。
盛應弦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但他如今在刑部大牢里,也說不出什麼來。
他既說服不了父親不要盲目迷信,也說服不了皇上不要相信那些長生不老的鬼話。
但後來,父親獻上了那軸古卷,皇上那邊卻一直沒有傳來什麼動靜。既不像是父親所預料的那般聖心大悅、下旨放歸盛六郎,也沒有像盛應弦自己所預料的那樣信以為真、在宮裡修煉起來。
盛應弦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鬆一口氣。
但昨日鄭大人來看他,卻說「之前那軸古卷中的玄機無人能夠解讀,令尊走投無路,急於救你出去,就先行獻上了古卷,卻沒能讓聖心開懷;但前幾日令尊忽而又上了一道密折,傳聞其中有那軸古卷的正確解讀方法,如今我聽聞皇上龍心大悅,這一兩日必定會將你釋放出去,還會令你戴罪立功,繼續負責此案」。
盛應弦:……?
父親什麼時候突然靈光起來,忽得了什麼古卷的正確解讀方法?
他想不明白,但他也期望著趕快出去,這樣才能在外面竭盡全力調查此案,好早日平定水面下已是暗潮洶湧的中京。
他這麼想著,忽然聽到遠處傳來人的腳步聲。
踢踏,踢踏,踢踏……
不止一人。
他倏然翻身坐起。
然後看清了從甬道上走過來的,除了獄卒之外,居然還有鄭大人。
鄭大人滿臉激動,到了他的牢房之前,還沒等獄卒開鎖,就揚聲道:「如驚!皇上隆恩浩蕩,額外降旨命你戴罪立功!即日起將你釋放!」
盛應弦:!
他的心頭亦是一陣激盪。
還好……皇上是相信他的。
不管父親拿出了什麼作為交換,皇上終究沒有對他們父子產生提防與懷疑。
肯叫他再來負責此事,就充分說明了,皇上還是肯定他的忠誠與能力的。
他一陣欣喜,大步流星跟著鄭尚書往外走。鄭尚書一路走,一路對他說著:「皇上對如今案情的進展不甚滿意,曾言『此間事若無六郎,如白鶴失其翼,貓去鼠患生矣』——」
盛應弦:「……天恩浩蕩,如驚愧不敢當。」
他只得停下來,露出感激的神色,朝著天空拱一拱手。
因為即使是出自於旁人的轉述,畢竟這種來自於皇帝的盛讚做不得假,傳出去也是對他名聲的再一次肯定,無形之中還會洗白他這次下獄為他的聲名帶來的負面影響。
那些意圖抹黑雲川衛指揮使的人,想必這一次又要失望了吧。
下了刑部大獄,固然是對盛指揮使的一次重挫,但皇帝回頭就說出了這樣的誇讚之言,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盛指揮使即使蹲了大牢,依然簡在帝心。
鄭嘯也明白其中緣故,因而一道停下來,也隨著他向著天空拱了拱手,方繼續說道:「但皇上也說了,案情久無進展,聖心如烹如煎。那枚私印仍然沒有尋回,皇上若給你一月之時間,可否限期破案?」
盛應弦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頓了半晌。
秋閱就在一個月之後,皇上這是想先完成了這項每五年一次的大活動,再來全力關注此事吧。而且皇上應該也知道,這樁案子辦到如今,其中利害關係錯綜複雜,已經不是幾天之內就能理清的了。因此給出一月之期,只怕尋回私印容易,要同時控制住各方勢力不要蠢蠢欲動,卻是難上加難。
但盛應弦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皇上既然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一步,他接不接受,又有什麼區別?說「不能」,除了一個抗旨不遵的惡名之外,還能得到什麼?
不如說「是」,然後全力以赴。這樣的話將來萬一需要做什麼更大的動作或鋪排,也能以此為理由強壓著下邊的人接受。
看到他點頭,鄭尚書並沒有如釋重負,而是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
「如驚,」他說,「此事關係甚巨,或能左右大虞之未來……你可準備好了?」
盛應弦沉默無語。天光從附近的一扇天窗之中落下來,投在他們兩人前方的一截甬道上。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