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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驟然沒有了那種溫暖柔軟的感覺, 他的五指依然保持著之前那種抓握的彎曲弧度,痙攣似的在空中彎了彎。
可是這一回,他什麼都沒有抓到。
也不敢再用力氣去抓。
他垂下視線,目光落在她剛剛拍過的胸口上。
她已經移開了那隻手,但她掌心的熱度仿佛還清晰地留在了那裡。只是現在他的目光一觸及,那種錯覺的迷障便已經消失,反而像是在失去了她體溫的現在,那裡空空蕩蕩的,像是有什麼穿胸而過,在那裡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可怕的大洞。
他的長睫微微顫抖著,卻一時間不敢再抬起來。
他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或許只是因為,他不想看到她臉上流露出來的決絕之色?
……然而,此刻的謝琇,臉上並沒有什麼決絕之色。
她只是平靜地凝視著面前的太子殿下,看著他因為垂頭而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樑與微顫的長睫,心思卻仿若和身體脫了節一般,浮游在遙遠的記憶的深層。
她忽然記起,從前當她還是「紀折梅」的時候,有一次去見長宜公主,一進那座酒樓,便聽到歌女在吟唱一闕新詞。
「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長恨錦屏空……」
而長宜公主聽到這幾句的時候,曾經輕微地撇了撇嘴。
後來她第一次聽說這位「莊信侯世子」,也是長宜公主對她提起的。
長宜公主說,他是皇帝的私生子,皇帝對他很是偏愛,還曾經私下親繪玉佩的圖案,要賜給他作為隨身之物。
長宜公主很嫉妒他,確切地說,是又嫉又羨。
……誰又會知道,那一切都是假的呢?
晏行雲闖宮之後,被立為太子。或許是因為許多人都心裡清楚長宜公主對這位「長兄」的觀感,因此大家都避免提起長宜公主,以免觸發新太子的不快。
而且,長宜公主本就只是依附永徽帝的寵愛而驕縱,如今永徽帝風疾偏癱,張皇后被幽禁中宮,長宜公主也就從舜安宮中消失了。
她再也沒有進過宮。一時間,她昔日的煊赫聲勢都好像化為烏有,甚至世間就像是突然沒有了這個人一般。
謝琇有時候忍不住會去想,時移世易,如今的長宜公主與姜小公子之間的地位此消彼長,那麼,記仇的姜小公子,是否會去報復差一點毀了他一生的長宜公主?
謝琇並不會去同情這位昔日的金枝玉葉。她欠了別人的,就不要怪別人會去討還。她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就不要怪別人會報復回去。
謝琇只是有一點感嘆。
自此之後,長宜公主曾經又是看不起、又是嫉妒、又是厭惡的那位「遺珠」晏行雲,將掌握這個國家的大權;她曾經欺侮過的姜雲鏡,一躍成為新太子手下倚重的重臣,又沒了永徽帝的監視,自是不用再顧忌什麼;而她心頭的白月光盛應弦,應該也會因為是她導致了「紀折梅」替她出塞和親、繼而身殞北陵,而在心底暗暗怨恨她吧……
那麼昔日驕縱不可一世、肆意行事,強奪美貌少年、斷人前途的天之驕女長宜公主,做了那樣的事,她曾經悔恨過嗎?曾經反省過嗎?曾經良心不安過嗎?……
而喪失了背後的靠山,她如今還能夠去何處安身立命?
而當日與她同聽的那一闕「臨江仙」,也仿若一語成讖。
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
……
盛應弦下了朝,又與諸重臣被召去御書房中議事,足足議了一整天,直到暮色四合之際,他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從御書房之中退了出來。
近幾日的戰報愈來愈糟糕。今日午後,北陵大軍攻破中京以北的最後一個大城雲遙的消息,飛馬呈報入京。
北陵大軍再南下,便是中京城。
中京城與雲遙之間,雖然還有幾座小城,但幾乎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北陵大軍大可以繞開那些小城,直奔中京。
中京城只有一面有山,就是城西的落雁山。並且,落雁山並不算高,占地也不算很大,即使北陵是從西邊過來,翻越落雁山或繞過落雁山,都不是什麼難事,最多也只不過能拖延上一二日而已。
更何況北陵是直接由北往南打過來的。
這一側的城樓本就修得堅固,近些日子以來,更是發動民夫日夜挑土壘磚,將北門城樓和北城牆加固許多,更在北門以內遷走大片居民,築瓮城以加強防禦。
然而北陵大軍還是來得太快了。
調兵的旨意雖然已經發下,但趕過來的軍隊數量有限,調集的糧草和兵器也有限,而再過三五天——最快可能只要三天——北陵大軍即將兵臨城下!
盛應弦幾乎在御書房裡聽著各位守將和兵部尚書、侍郎等幾人吵了一整天,現在腦袋裡都在嗡嗡響。
原本刑部尚書鄭嘯的女婿張伯衡是京師北門的守將,當年的北大營譁變事件,若叛軍真的衝擊京城的話,北門將首當其衝,但他表現得很好,戰後因功還升了一級,暫留原職調用。
但新太子藉由「闖宮之變」上位之後,朝中便有了一股聲音,說北陵大軍南下,若攻京師,北門應是首當其衝的要害之處,但張伯衡是張皇后的族侄,恐對扳倒張皇后與仁王的新太子李重雲心有怨懟,不宜再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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