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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謝琇臉上的愕然漸漸定格。
「袁崇簡……不,趙如漾?」她低聲喃喃道。
這個已經久違了的名字在她的舌尖滾動,帶起一段塵封的記憶。
她愣了一霎,忽然邁開腳步,走到船尾,向著岸上那人的方向張望。
居問楹或許也看到了她的動作,因為那一葉小舟隨著她的腳步而搖晃了幾下。
幸而她與盛應弦都是練家子,下盤極穩,不至於因為這點晃動而喪失重心。
盛應弦瞥了她一眼,似乎也記起了當年在那間密室里三人對峙的情形。他抿了抿唇,並沒有阻止她。
居問楹——或者是趙如漾?——並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但是在他唇邊傳出的笛聲悠揚,在晨曦中傳去十里。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或許這只是一個巧合,或許岸邊被她留下的,真的是當年遺憾離去的故人……
經年再逢,彼此都已面目全非,對面不相識。
謝琇想了想,最終按捺下了再去試探或追問的衝動。
假如他就是趙如漾,那麼他求仁得仁,終於得到了一個登上皇位的機會,可以發揮他的學識與抱負。
假如這一切只是一個奇妙的巧合,那麼就讓「居問楹」與他的「瓊妹」的故事終結在此處,也是一個合理的結局。
謝琇沒有再出聲,只是抬起右手,向著岸上揮了揮。
江上的清風吹來,拂動她的衣帶與鬢髮。
笛聲悠揚,縈繞不去,唯借清風,伴她一路前行。
謝琇微微一笑。
爾後,她便斷然轉身,又走回了船頭,並且,始終沒有再回過頭去。
小舟劈波斬浪,向著紅日初升的方向駛去。
不知船行了多久,船上才傳來女子帶笑的聲音。
「為何一直不說話,弦哥?」
船尾一直在悶頭撐船的那個人動作微微一頓,復又將長篙插入水中,道:「我在想,那個人是否真的就是當年的那位末代皇孫……」
謝琇含笑道:「即使他是,又怎麼樣?你還打算把他當作『前朝餘孽』捉拿回去嗎?」
聽出她語氣里的打趣之意,盛應弦有點悶悶地應道:「不,我並無這樣的打算。」
他雖然心頭有一點酸,但他也明白,當年的琇琇就不曾選擇對方,那麼時至今日,她就更不可能選擇對方了。
因此……他又何妨表現得大方乖巧一些?
果然,他聽見她笑了一聲。在朝晨清新的空氣里,她那一笑仿佛伴著江上水鳥的鳴叫與長篙撥開水面的聲音,顯得格外清脆動人。
「接下來……我們回去以後,弦哥又有何打算?」她問道。
盛應弦這一回認真地想了想,才鄭重其事地將自己思考過後的計劃,向著她和盤托出。
「我內心尚有些掛心之處,北陵實乃大虞之心腹大患,不可不除……待得此事料理停當,大虞海晏河清之際……或許我便可以抽身而退,與你……朝朝暮暮,長相廝守了。」
他說到「朝朝暮暮,長相廝守」這幾個字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和不習慣,因此打了個磕絆。
謝琇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好啊。」她並沒有再緊揪著他那點令她心動不已的羞澀做什麼文章,而是朗聲應道。
「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弦哥。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去迎接你歸來。」
盛應弦的動作再度一頓。他握著長篙,似乎想到了什麼,唇角慢慢翹起來,露出一絲溫柔的淺笑。
「好。」他柔聲說道。
「到了那時,我便跟你走。」
謝琇含笑凝望著他。
某種沉寂於腦海深處、曾經追憶起來滿是傷痛,此刻卻翻作甜蜜的記憶,重新又浮了起來。
是誰說過,只要結果是好的,那麼這個故事就應該是好的?
謝琇在朝陽的霞光之中,凝睇著面前與她同舟而行的盛應弦。
從遇仙湖上隻身禦敵、爭奪繡球,再到那個上元之夜,鄭府相會,城頭一別……
故事幾番往復循環,重複著生離與死別;而他們終究走到了同船而渡的這一日。
謝琇笑著,向著記憶里的那位盛指揮使,與面前這位為她撐船的郎君,大聲說道:
「好,我帶你走。」
小舟撥開水面前行,他們迎著前方升上天空的一輪紅日,仿佛沐浴在燦爛的天光之中。
……
《大虞通史》載:「嘉永十年五月末,定北大將軍盛應弦率大軍攻陷北陵國都天定城,北陵國滅。盛大將軍得勝還朝,繳上虎符,固辭北大營兵事。上大悅,旋任盛大將軍為兵部尚書,封永安侯。」
而流傳於市井民間的《仙京筆記》則記載云:「有雲,嘉永十年五月,永安侯率北大營數十萬精兵圍攻北陵國都天定城,一度圍而不攻,勢將北蠻都困死城中,以為報復。
「五月廿七清晨,軍中忽擂戰鼓。大軍攻城,一鼓作氣,勢如破竹。至黃昏,天定城已陷。永安侯率軍入城,北陵蠻汗已縊死宮中。
「嘗聞永安侯進入北陵宮殿,持劍立於堂上,許久未發一言。
「許是巧合,又許是天命所定,北陵除國之日,乃多年前大虞榮暉公主於天定城行刺納烏第汗,事成而殉國之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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