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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琇盯著那幾張紙,指腹覆蓋上去,輕輕拂過那些墨字。
就像是那一年,他們在雲邊鎮重逢時,她從他腰間的荷包里拈出那張無用卻好看的、他依然一直保留著,執著地期待著那場有可能永遠不會來到的重逢,然後能夠再交到她手裡的螢光符,注視著上面簡單的符籙,然後一揮手將之揮灑到空中,灑下一片美麗螢光的時候那樣。
那些字跡,分明承載著的,是他的心意。
以前,是照顧妹妹的心意。現在,是為民請命的心意。
隔了無數個世界,謝扶光,依然還是全天下最最好的謝扶光。
是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會讓這個世間亮起光來的謝扶光。
他依然行走世間,頑強地維護著世間的和平與公道。
而這樣的和平與公道,到了今天,她終於可以給他了。
雖然謝玹交給她的只是間接證據——即使知道了某考生向某考官的僕人行賄多少銀兩,但苦無實證,並且春闈未開考之前,一切舞弊手段還未曾發生,不能用將來的罪名,判現在的刑罰……
不過,距離春闈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她從上到下將主考、副主考、同考官等等人全部換一個遍了。
有本事就把朝廷這些官兒的家人下仆,統統賄賂個遍啊?
要不要向他們加開一項臨時稅賦啊?
謝琇在內心裡惡作劇一般地想道。
但她表面上表現得還是頗為端肅。
「春闈尚未開考,一切舞弊行為都還未發生。我不能以未來之罪名,判現在之人犯。」她平靜地說道。
「但我會撤換全部考官,現已公布的名單之中,一個不留。」
「新的名單出來之後,如若還有人敢於賄買考官,你暗中查實之後,隨時將名單及證據呈交於我。若無人再敢輕舉妄動,你也要隨時留心。春闈之後如有風聲,也准你隨時稟奏。」她補充道。
謝玹似乎很高興她這麼秉公處理,他的身上流露出一種她所熟悉的愉快氣息。但他一點兒都沒有流露於外,而是想了想,問道:「那麼臣是依據哪種途徑向娘娘上奏呢?」
畢竟他如今不過禮部主事,八品小官而已,平時想要對話的話,輕易還夠不到監國太后這個等級。
謝琇:「……」
對了,忘記了這一遭。
她思忖了片刻。
剛剛長宵引見謝玹時,曾說他是長康元年的傳臚。
「長康」就是先帝的年號,一聽就是因為先帝生來先天不足,身體常年總是病歪歪的,所以繼位之後須換年號時,就定了一個類似為他祈福的年號。
這麼說來,謝玹中進士已經有六七年了。作為傳臚,想必當初進翰林院也不難。不過,三年散館之後,他又是怎麼被分配到了禮部當了個主事?
不過,這也不奇怪。
謝玹極為正直,想必平時一定不肯黨附他人。在朝中若沒有些關係提攜照拂的話,再加上他這種正直到不肯與任何陰暗為伍的性格,要往上走大概也不太容易。
當然,現在他有了最大的靠山和金手指。
謝琇道:「我過幾日便下旨,拔擢你為御史。這樣你便有風聞奏事之權,奏摺也可直接上達天聽。」
謝玹好像震驚得一時失去了表情管理,猛地抬起頭來。
但他剛一抬頭,視線與端坐於書案之後的謝太后相遇,就猛然又像被燙痛了一般,低下頭去,只有耳尖和頸後等不明顯之處,慢慢泛起一層紅色來。
「臣……臣謝娘娘天恩,定當竭盡全力報效!」他說話甚至都不流利了一瞬。
謝琇笑了。
「朝中多年亂局,是該一點點釐清才對。」她若有所指似的說道。
謝玹的目光亮起來。他好像十分想要抬頭,但卻又竭力忍耐著那股衝動,以至於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都有一點發抖了。
謝琇的視線落在他垂落身側、緊握成拳的雙手上。
那雙手也是骨相優美、手指修長的一雙手,並且能夠在斬妖除魔時靈活地做出許多結印來輔助符籙的效果,能夠在繪符時一口氣不中斷地繪出類似「萬鬼伏藏」這樣的高階靈符;還能夠握著她的手,用小木棍在樹下的泥土上一筆筆帶著她練習基礎符籙的圖案,能夠在大雨時為她撐起傘帶她回家,能夠在出門執行任務之後,拎著點心或者其它禮物回來,遞到她的手裡……
可現在,他們隔著一張桌案,甚至連視線相交,都是逾禮之事。
謝琇沒來由地忽然感到了一陣惆悵。
「將來,還多有得依賴你之處。」她放柔了聲音,對謝玹說道。
其實,按理說她應該稱他一聲「謝卿」。尤其是謝玹在這個遊戲副本中的設定,並不像高韶瑛那樣,與「謝太后」還有一段前緣,因此省掉些客套也沒什麼。
謝玹在這個副本里,和「謝琇」,是完全的陌生人。
可是謝琇卻始終不曾用「謝卿」這樣的稱呼來喚他。
因為那樣做,就是將他們之間,擺到了正統的君臣位置上。她只是「太后娘娘」,而他只是「謝卿」。
這個劇本里,充斥了許多這樣無端的遺憾之事。
謝琇閉上了雙眼,停頓一瞬,又很快地睜開。
眸中深藏的遺憾,也在那一瞬,歸於無形。
謝琇說:「謝御史,我很欣賞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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