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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指揮使頓了一下,還是誠實地答道:「皇上近幾日偶感風寒,輟朝三日。」
紀小娘子問:「那你一大早穿著官服,是想要去哪裡?上值嗎?」
盛指揮使搖了搖頭,道:「原本是想早些去刑部衙門,有些事須得與鄭尚書會商一下……不過既然你回來了,我也要先問問你有何收穫。」
他說得淡淡的,姜雲鏡聽上去卻直心驚。
堂堂的刑部尚書鄭嘯……約定好的會面,說往後推就往後推,只為了和離府數日、剛剛回來的紀小娘子敘話——看起來紀小娘子這個未婚妻,並不像是那些達官貴人家裡盲婚啞嫁、全憑長輩包辦,小一輩人未必合意的那一種,竟還是包辦到盛指揮使心上了?
姜雲鏡愈想愈是覺得驚心動魄。他的目光閃爍了數次,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說什麼能攔得住他們未婚夫妻之間敘舊呢?更何況紀小娘子假扮公主,潛入公主府搜查那枚私印的下落,原本就是應了盛指揮使的請託。肯為了未婚夫的公事這麼奮不顧身,想必彼此之間應該是有很深的情分才會如此吧!
結果,紀小娘子還沒有說什麼,盛指揮使除了剛剛那一句應答的話之外也沒有對他再多說些什麼,只是站在這裡,眼睜睜看著他們兩人一遞一聲地說話,姜小公子就突如其來地感到沮喪得緊,就仿佛像是當年初被劫進了公主府,知道自己恐怕半輩子都無望出去了一樣。
可他今日既然能從公主府那道深淵裡掙出來,除了剛巧趕上紀小娘子的善心之外,當然還有他狠得下心——對別人、對自己,皆是一樣——的緣故。
小書生愛面子,可現在站在這裡的,早就不是當年那個背著書箱、走在山路上,滿心對未來的憧憬與嚮往的小書生了。
如今的姜雲鏡,只有那一層外皮還是好的,是好看的,瘦弱的,斯文的,無害的。在那俊秀小書生的外殼之下,究竟掩藏著什麼,就連他自己都不敢深入去想。
這時,他聽到那邊的兩個人話題已經延伸到了「用過早膳沒?讓連營再去傳來吧」之上了,於是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在恰到好處的節點上,把握著紀小娘子為難的笑容,一徑地切入了談話。
「盛大人莫憂。學生願替紀小娘子作證,我們是真的在外頭吃過了才回府的。」
姜小公子帶著溫柔無害的微笑,語氣里卻有一絲誠摯得如同赤子一般的天真純稚感,好像一門心思地想要替他信賴的小娘子證明她的話是真的那般,絮絮叨叨、一五一十,像是要把他們今早的活動都一一講明似的。
「學生已有四年不曾出公主府,當初亦是從京城外的山路上直接被擄,因此對於中京的街頭風貌,一無所知……所幸紀小娘子細心,不但帶學生於街頭漫步,替學生一圓多年夙願,而且還找了很好吃的早食攤子……」
他眼睛亮亮地說著,完全就像是一個被禁錮已久、因此雖然身體的年齡虛長了幾歲,但心理年齡還停留在被囚禁的那一年的,可憐又可嘆的少年。
小少年受了這許多的苦難,而今才初見天日,就仿若雛鳥出巢一般,牢牢跟緊了把他解救出來的女英雄,這也是應有之義。
他滿面都是開心感激之色,歷數著他們走過了哪些早食攤子、看過了多少美食,最後又是為何選定在那一家坐下的,紀小娘子又是如何向他介紹那些她也覺得好的食物,就好像只聽她的介紹,他就已經覺得香得不得了了。
盛指揮使從頭到尾都站在那裡,耐心地聽著。反而是他那個長隨連營,頻頻向著姜小公子投來異樣的眼神。
不過盛指揮使一看就是禮貌規矩甚好之人,就連他那個長隨,看起來似乎很想朝著說廢話的姜小公子翻白眼,居然都竭力忍住了。
要知道,俗話有雲「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長隨之流,若是跟對了主子,也是眼睛能夠長到頭頂上去之人。這個連營倒是有幾分自制力,雖然心中的不滿已經很明顯,但一絲禮貌都沒出錯,已經算是很能體現盛指揮使對手下人的約束力之強了。
姜小公子絮絮地說了這麼多,當然不只是為了說廢話浪費時間或吸引紀小娘子的注意力。
他其實也是為了試探。
而試探的結果,令他不快。
而且,他注意到,紀小娘子在他的敘述里,漸漸地有點不好意思,還避開了盛指揮使含笑看過來的眼神,尷尬地說道:「姜小公子的記憶力真是好啊……有些話我自己說完就忘了……」
卻沒想到,盛指揮使聽到這句話之後,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然後,他輕咳一聲,拿出了一副「說正事專用表情」,似乎像是為了給發窘的紀小娘子解圍一般,說道:「喜歡哪樣小食的話,改天我下值回來,倒是可以替你帶……」
紀小娘子像是嚇了一跳,慌忙擺手。
「不不不,無需麻煩……」她窘得好像頭頂都要冒煙了。
「我是看姜小公子似乎對那些攤子上賣的早食很好奇,所以才多嘴多舌了幾句……」
盛指揮使的笑容淡了一下。
「……是嗎。」他輕應道。
不過他好像很快就把這個話題丟在了一旁,改而問道:「這次出去,順利嗎?」
紀小娘子一怔,臉上也迅速改換成了說正事的神色,道:「怎麼說呢……潛入和調查倒是還算順利,姜小公子也幫了很多忙……但最後,調查出的結果,就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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