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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來,一字一句地說道:
「那麼,任何時刻都會是最好的時機。」
長宵一怔。
「是嗎……」他似乎在反覆思量著她的話,最後,他好像接受了這個說法。
「好吧,我去。」他簡單地說。
謝琇如釋重負,展顏而笑。
「長宵,謝謝你。」她認真地說道。
「我就知道,倘若凡人有什麼願望的話,向天界的戰神閣下祈求,就有可能達成願望——」她半開玩笑似的補充了一句。
但不可否認,這句話讓長宵極為開心。
他一瞬間就又得意起來,抬起下巴高貴地「嗯」了一聲,紓尊降貴地又多思考了片刻,問道:「但是,我與那位高郎中素未謀面,他潛伏在朔方大營中,想必一定十分警惕,才能到如今都沒有引起他人的懷疑……那麼,我要如何證明我是你派去救他的?」
謝琇一愣,意識到長宵說得沒錯,的確是需要給他一個什麼信物才行。
然而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高韶瑛與她之間,從來就沒有交換過什麼信物。
唯一算得上有可能讓兩人心有靈犀的,就是那首詩。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如今,她正佇立在皇宮之中的最高處,這一座「摘星樓」的樓上。
而在五更鐘響起之前,一切必定應該已經塵埃落定。
不管在這裡,高韶瑛還能不能將「五更鐘」這首詩與她聯繫到一起,他總是應該見過她的字跡的。
謝琇的長睫顫了顫,轉身走回窗下的几案前。
案上擺著筆墨紙硯,她研了墨,拈起一支紫毫,欲要在紙上落筆時,卻猶豫了一下。
那一瞬,心底有什麼久遠以前的記憶,忽而被擦去了歲月的塵埃,重新明亮如昨。
她靜心凝神,在紙上落下了第一筆。
她寫的是——「瑛哥惠鑒」。
【琇琇芳鑒】——那個人曾經這麼寫道。
記憶里的那封信,隨著她的運筆,也一點點從模糊變得清晰起來。
「別來良久,甚以為懷。相去千里,萬望珍重;今日一別,恐再無來日,惟願……」
寫到這裡,她的筆尖微微停頓了片刻。
惟願什麼呢?
我希望你將來會如何?
在這一刻,有點不合時宜地,她忽然記起了自己曾經扮作「殿春閣」的伎子「瓊姿」,混入韞王在「白園」舉辦的宴會,藉此去見高韶瑛的一幕。
其實現在想來,平心而論,那一次的宴會辦得很不錯。
……除了被她暗中找到的暗道之外,那次宴會沒有出一點紕漏,賓主盡歡。
她還記得自己走在園中,宴席上的歌女柔婉的歌聲遙遙傳來。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長健,三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常相見。」
啊,她想,她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寫什麼了。
「惟願郎君千歲……」
他曾經寫在那封訣別書上的字句,如今仿若映在她眼前的投影,一字字筆跡分明,再由她復刻下來,寫在眼前的這張紙上。
「……此身長健,永受嘉福,長樂無憂。」
高韶瑛。
你就該活得長長久久,大志可抒,青雲直上。
因為你有這樣的才能,也有這樣的勇敢。
你配得上這樣美好的未來,而不是倒在黎明來臨之前最深的黑暗裡,將這一生潦草地劃上句點。
在結束這封信之前,謝琇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提筆,將那首詩也全數添了上去。
……就仿佛像是給前一世的他和自己一個交待那樣。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
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長宵乘著夜色而來,又乘著夜色離去。
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依然佇立在摘星樓頭的謝太后。
樓外逐漸狂風大作,吹得栽種在道邊的古樹樹冠嘩嘩作響。
不知過了多久,謝太后忽然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原本一直倚在窗邊,望著樓外無邊無垠的深深夜色。但此時,她抬手重新緊了緊束髮的緞帶,將一縷被風吹向她臉前的碎發撥到了耳後。
然後,她轉過身去,走到了樓梯口處,略一停頓,就抬起手來,重重一推。
原本就放置在樓梯口旁邊的大瓮應聲而倒,嘩啦一聲,裡面盛著的液體潑灑開來。
大瓮沿著樓梯,一路骨碌碌滾了下去,最終啪的一聲,砸碎在樓梯下方。
即使是借著樓上點燃的一點點微末的燭光,也能勉強看清,樓梯之上,此刻全是那種液體,偶爾在某些角度下,還泛起一點點反光。
大瓮砸碎的這一聲,仿佛突然點燃了什麼似的,樓外霎時間傳來隱隱的呼喝聲。
風聲愈緊。
仿佛隨著風聲,這種呼喝聲也愈來愈近。
謝太后卻並沒有顯露出任何驚慌之意,而是緩步走到另一側,從那邊的几案上拿起了一柄長劍,將之慢慢從劍鞘中拔出。
這世界就如同虛假的布景,諸多美男在這方寸之地間圍繞著她這位「謝太后」,就像是狗血又老套的甜寵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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