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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禮明顯是向著代表天子的詔書的,也就是說,不可一世的朔方節度使,在代表天子的詔書面前,口中稱「臣」,施禮示弱,卻拒絕接受。
他甚至巧妙地為這種拒不奉詔的行為找了一個絕佳的藉口——
那就是他與謝太后的「舊怨」。
他甚至在深施一禮之後直起身來,態度非常平靜、近似于謙和似的轉向謝玹,說道:
「辛苦尊使勞累一趟,無功而返,為表歉意,中午且由我做東,款待尊使。營外護衛,我們也自當照管一頓午飯,還望尊使萬莫推辭。」
……這算什麼?打一榔頭給一顆甜棗的拙劣手法,要用在天子特使的身上嗎?
謝玹幾乎被這種荒謬的情形弄得啼笑皆非。
但一旁捧著聖旨玉匣的「她」,及時將玉匣的盒蓋「嗒」地一聲重新蓋好,克制地退回了他的身後。
不知是不是刻意而為之,「她」邁出那兩步時,距離謝玹很近,衣袖輕飄飄地自謝玹的袖子上划過。
「她」的氣息十分平和,謝玹仿佛接收到了什麼暗示,輕咳一聲,對盛節度使說道:「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使君,請。」
盛使君微微一笑,也抬手比了個「請」的動作,果真率先走在前面。
朔方軍到此不久,看樣子附近征來的糧草還頗為豐富,中午的飯食也很豐盛,雞鴨魚肉一樣不落,除了廚子的手藝很明顯就是軍中伙夫的大鍋飯手藝,沒有名廚小灶之外,簡直沒什麼值得挑剔的。
謝琇心想,這也隱然在暗示著,朔方軍中,上下一體同仁看視,沒有額外的優待,沒有私廚的小灶,從盛節度使到小兵,吃的都是一樣的大鍋飯,這攻心之計,簡單粗暴卻又十分奏效。
她的酒量尚可,但席間喝的酒也十分普通,在她看來簡直就有種工業酒精的味道,完全不值得為此而冒喝醉的風險。
私下悄悄問明謝玹的酒量不錯之後,她就心安理得地將後續的勸酒都推給謝玹應對了。
反正在這些朔方大老粗的眼裡,她是「中官」,本來就自帶被人輕視光環,行為乖張一點,也不是不能理解。
正是因為這樣,謝玹為此氣得幾乎失去冷靜,她卻覺得並無所謂。
而且,這種身份在某些時候還會為她的行事帶來一些便利。
……比如現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天子使節一行三人頗為沉默,但逢敬酒應酬,也如數接下,而不是硬梆梆地拒絕,因此席間氣氛還算不錯。
正值席間酒酣耳熱、朔方諸人已有些忘形之際,謝琇將懷中玉匣交給一旁的謝玹,面帶赧色地向他示意要去更衣。
謝玹:「……」
他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抱緊懷中盛有聖旨的玉匣,在謝太后朝他連連使了兩個眼色之後,無可奈何地徒勞說了一句「一切小心為要」,就目送她跟著席間負責上菜上酒的勤務兵,離開了大帳,向後邊走去。
朔方軍營里倒是軍法如山,沒有一位女眷。就算此刻大開筵席,也是勤務兵端菜上酒,人人自己斟酒斟茶。
現在她這位「中使」要更衣,自然也是勤務兵引領著去。
勤務兵在大帳中來來往往了十幾個來回,也聽了一耳朵那些武將們議論這位捧旨中使的話。
聽說「中使」雖然指的是宮中來使,但一般都是宦官擔任。看這位中使也是眉清目秀,喉結都不甚明顯,想必也是如此。
勤務兵犯了難。
營中只有給他們這些人出恭的地方,這中使不男不女,帶過去了,用不用得,倒也兩說,就怕這位中使,愈是沒什麼、愈是計較什麼,覺得他們朔方軍故意怠慢宮中人,萬一壞了使君的大事,他可是萬死莫辭的!
勤務兵發愁得直撓頭。
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地方。
「營中那些地方腌臢些,只恐中使好潔淨,不方便去那些地方……小的倒是知道一處,乃是營中那些讀過書的先生們所用之處,您知道,讀書人都喜潔,或許還堪使用……」
能在大帳里聽候使喚,這名勤務兵也是勉強讀過點書的,雖然文縐縐的客套話說得有些四不像,但好像面前這位中使倒是還能接受,笑著朝他點了點頭,道:「既如此,請這位小哥頭前帶路罷。」
……聲音也清凌凌的,雌雄莫辨,更像宮中那些無根之人了。勤務兵想。
他將這位中使帶到一處背風之處,那裡有一排竹籬笆,圍出長方形的範圍,竹籬前低後高,高的那排竹籬呈「匚」字形,剛巧在頂上又用稻草搭了個房頂,修得還有幾分雅致。
謝琇心想,這位盛節度使,還真是個講究人,把籠絡人心的細節竟然能夠做到這個份上。此處明顯是他為那些文士幕僚設置的恭房,竟然還搞得竹籬茅舍,頗有野趣。今日進入這個副本的人若不是她,而是其他普通玩家的話,斷然是玩不過他這些收買人心的心思的!
謝琇心裡這麼想著,表面卻滴水不漏,朝著那個勤務兵露出一個為難的笑意,遲疑道:「咱家……更衣不雅,還請小哥暫避些兒。這一路上過來,咱家已識得路了,更衣完畢後可自行回去,就不耽誤小哥正事了。」
那勤務兵聞言一愣,但他很快就腦補出「無根之人更衣方式與正常人不同,怕是要臉,不想被我等大好男兒聽見甚麼動靜」一類的事,臉色變了幾變,又是尷尬,又是抱歉,慌忙悶聲應了個「是」,一陣風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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