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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覺得自己的大腦里有一整隊大鵝踢踢踏踏地走過,大聲地叫著:該啊該啊該啊——
她咬住下唇,才算沒有口出惡言。但她忍耐了數次,最終還是頂不過那一股氣噎在心口,怒而把那一卷剛剛解下來、還沾著他的血的白布條團成一團,用力地狠狠扔在地上。
然後,她壓根沒有管高韶瑛有什麼反應或表情,大步走開,叮叮咣咣地開始翻她屋裡的柜子和抽屜。最後當她走回來的時候,左手已經拿著一盞點燃的油燈,右手裡則是傷藥和乾淨的布條。
高韶瑛默不作聲地坐在桌邊,眼睛一直跟著她的行動,在屋裡轉來轉去。直到她又走回桌邊,重重把傷藥瓶子往桌上一放的時候,他這才抿了抿唇,遲疑地開口:
「……只是一點小意外。」
謝琇的手一頓,冷笑了一聲。
「你待自己可真狠。」她冷冷說道。
高韶瑛一怔。他眼巴巴地望著她,抿著唇又不說話了。
謝琇板著臉,拿來水盆、布巾,重新替他清理傷口,爾後上藥,再一圈一圈地用新布條纏裹。
這段過程中,屋內沉默的氛圍簡直要化成無數小刺,時不時地就要扎他們一下。
直到謝琇將布條在高韶瑛腰腹間裹了三四圈之後,高韶瑛突然又動了。
他突如其來地伸手,這一次沒有直接按住她的手,而是握住了她機械地纏卷著布條的手腕。
燈燭下的高大少爺嘴唇沒有一點血色,他仿佛帶著一絲祈求之意似的望著她。
「琇琇……」他低聲喚她。
她好像還是沒有完全消氣,可又想給他這個傷病號一點面子,於是被他拉著一隻手,布條未纏好的另外一端還被握在她的另一隻手裡,僵著臉站在他身前,臉上的表情很難形容。
高韶瑛艱難地說道:「我……我得向你證明自己,證明……我值得你這樣做……」
謝琇凝住。過了不知道多久,她嘆了一口氣,從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
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驚愕,那隻手還保持著原先圈住她手腕的姿態,痙攣一般地懸停在半空。他看上去又是茫然、又是倉皇,陰鬱不安,六神無主。
但是她恍若沒有看到他的那一切反應似的。
她重新開始把剩下的那些布條也都一圈一圈纏到了他的腰腹上,最後打了個醜醜的結。
然後,她拿起桌邊放著的那塊已經沾染了血跡和一些塵土——也許是他在那場令他受傷的打鬥中沾在身上的——的布巾,信手一拋,那塊布巾就啪地一聲,落進了一旁的水盆里,濺起幾點水花。
「……待你自己好一點吧,瑛哥。」她疲憊又無奈地說道。
高韶瑛:!
他幾乎是立刻就猛地抬起頭來盯著她,臉上寫滿了絕處逢生的不可置信,混雜了喜悅與悲辛,讓他那張英俊的臉上表情翻來覆去,陰晴不定。
最後,他驀地一把拉住她的右手,用上了十足的力氣,一下子就把她拉得歪了身子,踉蹌著猛然跌入他懷裡,膝蓋一彎,就側身跌坐在了他的腿上。
「……喂!」她一陣暈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上身就被一雙手臂牢牢地纏上來,收緊,勒得她動彈不得,連動一動手臂都成了奢望。
當她終於意識到他們現在的狀態時,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
可她還沒有說些什麼,就感覺耳畔一股溫熱的氣息接近過來,爾後,他的嘴唇就輕輕地碰到了她的耳朵。
「你得待我好才行,一直待我好……」他在她耳畔用氣音低語,語調像是悠長的、自厭的嘆息。
「……因為我不長記性。」
謝琇:……?
這是……什麼話?
她下意識覺得他在說氣話。
按照他的說法,她也能夠推導出他現在賭氣的想法——假如他真的長記性的話,他早就應該在父親一次次的冷待中學到教訓,不再企望些什麼,為自己籌措好合適的退路。
……所以他說他自己「不長記性」。
他現在天資盡毀,經脈破碎,唯一留下的、使用暗器的手法還在,但能用到的也有限,因為氣力不足,也不能再加入內力作為輔助。她甚至不知道他身上的這一道傷口是如何得來的,有沒有消除後患,將來又有沒有比今夜更危險的日子在等待著他?
謝琇垂下視線,覺得他的雙臂又收緊了一些,像是一道鐵環、一個圈套,牢牢地把她禁錮在最接近他的地方。
她試了一下,只能曲起肘來,反手用指尖摸了摸他緊緊抱住她的手臂。
「瑛哥,」她儘量好聲好氣地對他說道,「你要珍惜自己。」
高韶瑛的身軀微微一僵。
可是他一言不發,臉繃得緊緊的。
謝琇說:「那些人不懂得珍惜你,是他們的錯。你不要拿著旁人的錯,來懲罰自己……世界之大,總不可能只有一條路,你還有許多才華,我們可以一起來想想還有什麼別的——」
但是,她還沒有說完,就感覺耳畔的那股熱意猛地又湊近了一點。
高韶瑛在她的側面,把自己的額頭輕輕頂到了她的鬢髮間。
「可是,我就只想要那一條路,那一條證明自己的方式。」他的嘴唇幾乎埋進了她的頭髮里,用一種可怕的、執拗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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