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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前的巨大書案上,那軸黃緞詔書就供在一個錦盒裡。
他已經死死盯著那盒子裡的捲軸足有一刻鐘了。只怕內心裡已經把這道聖旨上的每一個字都背下來、吃透了。
謝琇不動聲色地微挑雙眉,道:「卻不知小侯爺如今在朝中所領何職?」
謝太傅嘆息道:「他正是現任的雲川衛指揮使。」
謝琇:……?!
……她這是跟「雲川衛指揮使」這個頭銜較上勁了嗎?!每次的CP都是這個指揮使才行?
她雖然內心震驚,但微垂的臉上看不清她的面色變化,只有那一瞬間氣息的波動,令謝太傅也微微側目了一霎。
「瓊兒可是另有看法?」他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謝琇很快就平復了心情,笑了一聲,道:「皇上特意說要『虔恭所職』,此語引人遐想啊……」
謝太傅微一凝神,思考了幾息,竟然點了點頭,說道:「看起來,在皇上心裡,和前任的盛指揮使相比,小侯爺這位新上任的指揮使,忠心到底有多重,還須自證方可啊——」
謝琇頓了一下,垂下的雙手在衣袖內慢慢緊握成拳,但表面上的神情卻十分淡然,還適時帶上了幾分好奇。
「但是,小侯爺的另一重身份……難道也不能為他在皇上面前作保嗎。」
謝太傅捋著鬍鬚,呵呵笑道:「吾兒,你說,皇上為何要專門在聖旨里稱讚他一句『聰睿夙成』呢?」
謝琇悟了。
「……皇上也怕他太過聰明了。」她冷聲道。
「聰明人最是難以駕馭,更何況皇上遲遲不把他認回,焉知小侯爺心裡對此是否毫無怨懟呢?」
謝太傅:!
吾兒,你可真敢說啊。
他覺得自己脖子上一陣發冷。
「休……休得胡言,」他說,「雲川衛指揮使可是天子心腹方能擔任的職位,在盛六郎之後,天子任命的是小侯爺,這難道還不夠說明什麼嗎。」
他那位久未謀面的長女,沉吟了片刻。
她坐在他對面,單手托腮,食指屈起,在艷若桃李的臉頰上輕輕一點一點,似是在沉思著什麼。
然後,她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倘若此刻的『雲川衛』,依然不能為小侯爺所用呢?」
謝太傅:「你說什麼?」
謝大小姐道:「盛六郎擔任雲川衛指揮使多年,在雲川衛內里的經營,豈是他人一朝一夕之間便能奪去的!若我猜想得沒錯的話,小侯爺並不能真正將整個雲川衛收攏在手中,反而還為雲川衛所制,如同進了一個遍布忠君耳目之處,除了也表現得無比忠君又馴良之外,還能有什麼路可走?」
謝太傅:!!!
這想法太別致了,很少有人會從這個角度去想。
人人皆知小侯爺是實際上的「皇長子」,是皇上流落在外的遺珠,如今信王被貶、仁王庸懦,小侯爺與這兩位弟弟相比,實是一枝獨秀。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好似是沒有弱點的。
他長袖善舞,聰敏明睿,性格從容坦蕩,文武皆有所成,平時又不愛去那些花街柳巷,亦不愛飲酒取樂,倒是聽說對武功一途有些偏好,自己拜了高手為師,學了一身高超武藝。
誰也不能說這樣的一個流落在外的「皇長子」不好。
他雖然是眾人心目之中,心照不宣的「遺珠」,但他並不對文武之途表現出額外的偏好。他讀書有成,可也沒有整日手不釋卷、訪求名士;他喜好武學,但武藝不過是單打獨鬥之技。雖然他的「養父」莊信侯晏尚春就是武將,但晏小侯卻也沒有流露出他鑽研兵書、通曉兵事的額外興趣來。
在謝琇看來,他就如同一個完美的人偶,將所有的技能點平均分配到每一項上,沒有專長,自然也就不會通過任何一方面的特長而表露出半點野心來。
但他每一項都優秀得十分平均,倘若真的給了他至高無上的位置,他也不會庸懦到不通兵事或被文臣蒙蔽,這兩方面倘若出了甚麼岔子,他也不會蠢到只能亂下決定,或完全求助於臣僚。
而且,他有足夠的財富,並不貪財。他也不好醇酒美人,想要對他下手的話,卻找不到任何破綻。
謝琇心裡清楚,這樣的一個人,或許看在永徽帝眼裡,才是會令他警戒的。
永徽帝沒有多少治國的本事,但搞這些刻毒的小動作以操控人心,倒是十分擅長。
他之前放心使用盛應弦,就是因為盛應弦那種正道之光的屬性,使得他最大的弱點便是那種為國為民的俠義正道。只要永徽帝一祭出這個正道,盛應弦縱使再沉默、再痛苦、再不甘心,也要為他所用。
因為盛應弦和她一樣清楚,在這個時代,這世間的正義,還是要依賴於少數人去執行和完成。
盛六郎不能退。他只要退一步,讓某個庸官——甚至都不需要是貪官——得勢的話,這世間能夠實現正義的方式,便會又少一點。
盛六郎是茫茫黑夜裡,執著發出光芒的火把。即使風雨再盛,亦不會跌墜或熄滅。
然而,晏小侯不是那樣的人。
若要說晏小侯是怎樣的人,謝琇一時間還真的說不清楚。
即使是她拿到的任務資料上,也很難將晏小侯整個人很好地、準確地概括傳達出來。
他俊秀若好女,卻心硬如鐵石。他表面上從容坦蕩,甚至有時興致一起,還要有幾分招搖,譬如他非要營造出的那種與她命定相逢一般的場面;然而他的內里卻謹慎隱忍到了極點,心計之深,只怕誰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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