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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天界的命簿里,並不會連某個凡人的妻兒名姓生辰等等都詳細寫明。
命簿里, 為了一目了然起見,就如同記帳一般, 分成許多欄。起手第一個格子裡是姓名, 底下有籍貫、陽壽、家族出身、父母名姓等等,然後便是大略的幾個方面, 如「財運」、「才能」、「成就」、「劫數」、「姻緣」、「後代」等等。
而「才能」一欄里又分文武兩檔, 譬如都瑾在「文」那一格里寫的就是「文曲星下凡,有三鼎甲之運」, 「武」就是空白,代表著他或完全不通武藝, 或僅能防身,走武將一途是行不通的。
「成就」和「劫數」那兩欄里的內容, 卻是隨時可能有變化的。
譬如此人若是一生積德行善,到了一定時候,這些德行折算在「成就」上,本來只會官至五品,說不定就能變成三品大員,相應的「劫數」也說不定會消解一些。
又譬如「劫數」那裡,若有天命註定的劫數在,或許也會影響成就——試想倘若命中該有一死劫,也沒能逃過去的話,本來註定可以位列朝堂、官服朱紫,也都只能成了空。
而都瑾的命簿里,正是有些語焉不詳地在「劫數」一欄里寫著「年廿六而遇大劫,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也就是說,這個大劫並不是無法化解和克服的,但最後究竟是禍是福,就須得看渡劫時的手段、舉措、應對、運道了。
而都瑾的「姻緣」那一欄里,寫的則是「文曲入世歷劫,姻緣線斷,孤寡終身;若成親,則鴛鴦失伴,妻兒早逝,無可化解」。
既是寫明的「無可化解」,便是走到了頭,再通神的道行,也解不了天命。
不過「姻緣」欄亦並非「劫數」欄,雖然寫得兇險,但聰明一點的都知道,此間也並非毫無破解之法。
只要不是明媒正娶,在外頭有個三五紅顏知己,合則聚、不合則分,倒也是一條偏門之途。
但都懷玉是什麼人啊,他決計不會這麼做。
他那樣的如玉君子,內心卻自有一套如堅鐵一般的為人準則。
不會以自己的命數拖累無辜之人,亦不會因著自己的命數而自怨自艾。
既然天界來的神祇說了他命簿上註定會孤獨一生,他是真的有可能就獨身到死的!
謝琇瞪著長宵,氣得臉色都變了。
肆意妄為的天神和妖鬼,不懂得自抑、道德甚至自我犧牲為何物,他們只為了自己的情緒而行事,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或許他上一世到了最後是真的喜歡上了她,但在那之前呢?
她不得不與他以命相搏,用自己的血咒在他後背上一筆筆繪出鎖妖符,才能將他控制住。
天生地長的神祇與妖鬼,尋求的是自由,是偏愛,是信服,卻居高臨下地向人索要,從不懂什麼是尊重。
他不懂,尊嚴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也是需要人去小心翼翼地呵護,放在心上愈加珍重的。
可這世上,有一些人,為了尊嚴這兩字,卻是可以去死的。
謝琇忽然感到了一陣心底泛起的疲憊。
一切的事情皆從都懷玉而起。但事情又從未真的因為都懷玉而止。
甚至「都懷玉」這個名字,這個人……都不過是「謝十二」與「長宵」之間,角力的標誌而已。
他現在懂得了不要去草菅人命,這已經很好。
再多的事情,她大概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教會他了。
畢竟這裡只不過是一個虛構的遊戲副本,這裡的長宵,也不過是依據她的回憶所勾勒出來的一個虛影罷了。
謝琇嘆息了一聲,垂下視線,伸手過去,輕輕拽了拽都瑾的衣袖,又很快鬆開。
就像小時候一樣,她對他心懷歉然,又不方便直說時,就會伸手過來,拉一拉他的衣袖。
「表哥,不必理會他……你自有你的際遇,而我呢,我從不信什麼天命。」她低而清晰地說道。
都瑾:!
他愕然地望著站在他身旁的她,一時間好像覺得這樣的表妹有點陌生,又覺得這樣的表妹渾身仿佛都鍍上一層柔光,令人不可迫視。
可是,她說的話,奇異地安慰了他剛剛因為聽到註定的「命數」而忐忑不安的心靈。
那個所謂的天界戰神,只差沒有直接指著他的鼻子,說他天生克妻,只能一輩子孤寡。
可是那有何妨?
他……他本就心有所屬,而被他珍重地放在心上的那個人,卻是他永遠也觸及不到的。
他本來就不可能娶到她,再來一個天生孤寡命,也不過是讓他有了藉口去推拒父母為他安排親事而已。
他也曾無數次站在書房的窗下,握著書卷,卻有些走神,眼睛漫望著窗外紛飛的秋葉,心裡想著一句詩: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表妹倒是並沒有將萬卷書都倒背如流的天分,他們幼時曾賭的,也不過是對詩、聯句,念一句詩文,以首尾同字相連這樣簡單的把戲。
他當然知道,京中自有讀書作詩都比表妹更有天分的才女。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世上只有這一個人,是他心中珍而重之、久久不忘的。
也只有當她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感受到什麼叫做神為之奪、魂為之往。
他垂下眼帘,用衣袖遮掩著,如同幼時那般,反過來也用指尖輕輕扣住她的手掌邊緣,微微晃了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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