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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蠕動嘴唇,終於明白了她想要向他表達什麼。
在他上一次離家之後,仿佛她終於想通了,想要正視自己的不同,去試著改變現狀,而不是徒勞地自怨自艾了。
這一點很好。可是他的心臟卻有點揪痛。
假如她一直是家中那個受到厚愛的寵兒的話,在這個年紀、這樣富足的家庭中,理應無憂無慮地生活著,還不需要去考慮如何在風雨之中掙扎著長大。
可是今天,當他被難纏的妖物暫時困住了腳步的時候,她卻已經靠著自己的努力,幾乎擊倒了一隻妖物。
毫無靈力的凡人小姑娘,要多努力才能做到這一點?
他垂下視線去,注視著自己逐漸恢復的手腕。
妹妹從前並沒有這樣的力量。但她今天所展現出來的力量,也並沒有什麼異常,而是通過鍛鍊能夠增長到這樣的地步的。
妹妹好像長大了。可是他卻愈發因此而感到愧疚與心酸。
這樣的成長,太痛苦了。如果可能的話,他多麼希望妹妹一直能夠無憂無慮地做那個愛笑的小姑娘,胡亂地在桂花樹下的土地上用樹枝劃亂他練習畫出的符籙紋樣,再在上面寫「金鱒大秀秀之令」!
好好的一句「謹遵大琇琇之令」,其實也不怎麼長,可是那個小丫頭能寫錯三個字。
那時候呢?那時候他在做什麼?
啊,他會忍俊不禁地笑起來,說「大琇琇變成魚啦」。
是了,他還記得,她小時候不服氣自己是二妹妹,總想當老大,還想做他的主,於是自稱大琇琇。
可是後來,大琇琇沒有變成金鱒魚。
大琇琇變成了大姑娘。
還會揮舞著鋼叉,與樹妖搏鬥。
謝璿一時間內心又是酸楚,又是好笑,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終究從唇邊輕輕逸出一聲笑。
「是的,大琇琇。」他語聲聽上去有一股酸楚的溫柔,迴蕩在安靜的車內,像是庭前月,窗前雨。
「……謹遵大琇琇之令。」
謝琇噎了一霎,腦海里浮現出一點模糊的印象來。
那是她在一本舊相冊里看到的照片,那張照片上沒有把人的正臉拍出來,畫面的主體是桂花樹下的土地,一左一右好像蹲著兩個小孩子,照片的角落裡拍到了他們又胖又短的小肉腿——
而樹下的土地上,縱橫交錯地畫著一些凌亂的線條,謝琇還能分辨得出來那大概是某種靈符的半個符紋;但那符紋已經被人重新撥亂,表面的一部分覆上了沙土,而沙土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
「金鱒大秀秀之令」。
謝琇:「……」
她當時還在想,她猜得出「大秀秀」應該就是急於當個大姐大的「謝琇」毫不謙虛的自稱,但是……「金鱒」是什麼?梁山好漢名字前都該有的綽號嗎?!
就算大姐大名字前該有個江湖氣息十足的綽號,那綽號難道不應該是「一丈青」或者「一丈紅」——不,一丈紅就算了——嗎?!
「金鱒」是個什麼玩意兒?!
好了,現在她知道了,「金鱒」就是「謹遵」的意思,完全是當時的學齡前大姐大不會寫字造成的誤解!
而且,你說她不會寫字吧,鱒魚的「鱒」筆畫也很多,她居然能寫得整整齊齊!
謝琇忍不住黑線了,說道:「別提了……我當時是怎麼能把『鱒』這個字寫得這麼好的……」
謝璿好像有點詫異,想了想,他的眉目溫柔下來,壓低眉眼,輕輕笑了。
「你啊……大概是有那種『能把所有能吃的東西名稱都記得很快』的本事吧。」他笑意溫然,凝視著她,面露回憶之色。
「你甚至在上小學的時候就能把『biangbiang面』的那個『biang』字正確地寫出來……」
謝琇:「……」
不,我寫不出來。
她木著一張臉,說:「可是我現在忘了那個字該怎麼寫了。」
謝璿一怔。
謝琇本以為他要說「是嗎,你本事不如以前了嗎」之類的話,誰知道謝璿忽然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頭髮。
「是嗎?沒關係。」他含笑說道,「還記得吃就行。」
謝琇:「……」
啊,這種有點詭異的暖心、感動和溫馨感,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就是來自於哥哥的偏愛濾鏡嗎,領教了。
謝琇咧開嘴,笑了。
「今天就去吃biangbiang面嗎,哥哥?」
坐在豪車裡,溫雅的貴公子微微一愣。
他由於剛剛經歷過與妖物的一番戰鬥之故,筆挺合身的一身休閒西裝上略微沾了些塵土,也多了一些褶皺;他的頭髮也略微凌亂了一點點,但這一切都無損於他端正沉穩、斯文俊秀的氣度。
聽了她仿佛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他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話題會拐向那個方向,露出愕然的神色。但很快地,他的眉目間流露出一抹懷念的溫情,像是那個蹲在樹下、敢於在他繪製到一半的靈符上亂畫的小丫頭又回來了似的,含笑應道:「……那你還是不敢吃辣嗎?」
謝琇:「……吃!」
她其實不太能吃辣。但打完了妖怪,去吃頓好的——這種「好的」可以具體地描述成「自己喜歡吃的」而不是「最貴的」——似乎也是一種犒勞自己辛苦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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