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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琇隱約感覺到,自己面前鋪展開來的,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竊案,而是一道無底深淵。
這深淵中,不但包含了立儲之爭、包含了每個人的私心雜念,而且還包含了陰謀的意味,與諸多本不應該牽涉進來的要素——比如煉丹之術、比如皇帝求長生的私心。
在這種情形下,謝琇覺得自己更加迫切地想要見到盛應弦。
或許他在牢獄中也幫不上她太多忙,但是她總可以聽聽他的聲音,聽聽他用從容冷靜的語氣分析線索,整理進展,告誡她哪裡是她探尋的邊界,不可逾越。
……她必須儘快見到他。
哪怕只是去看一看他在刑部大牢里的現狀如何,她也必須見到他。
謝琇拿定主意,站起身來,問青棗道:「老爺今晚回府了麼?」
青棗頷首。「近日老爺回府都很早……只是每日回府,都一直在書房裡呆到很晚,和汪先生與呂先生一道商議什麼事哩。」
汪、呂二人,就是盛侍郎的兩位得力幕僚。雖然屢試不第,但本事還是有的,只是科考運道太差,考到快四十歲還未中舉,終究死了這條心,輾轉經人薦到盛侍郎面前來,如今也有些年頭了。
謝琇猜也猜得出他們在商議著什麼,無非是如何利用「長安繪卷」,將可得的利益最大化而已。
若是「長安繪卷」里真的藏著什麼道家秘法,則用這軸古卷只換取本就清白無辜的盛六郎出獄這一個目標,未免有些浪費。
謝琇心裡清楚,即使沒有這軸古卷作為助力,盛應弦最後依然可以重獲清白、安然出獄,只是這段下獄的時間會長一些而已。
她想要讓他早一點擺脫牢獄之災,交出了「紀折梅」亡父留下的唯一遺物,可不是讓盛侍郎盤算著拿來跟皇帝討價還價的!
她疾步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首道:「那我就現在過去拜訪一下盛伯父!」
……
拜訪——不,老實說,應當是「談判」或者「交涉」——的過程不甚愉快。
謝琇與老謀深算的盛侍郎各有目的,兩人打著機鋒,來來回回交手了好幾個回合,最後總算達成了一致——
盛侍郎近幾日就使盡人脈,讓謝琇去刑部大牢探一趟監。而他必得在這幾日之間,儘快將那捲「長安繪卷」以及他從中找出來的什麼秘法,一道上呈給永徽帝,然後在永徽帝面前,至少為盛應弦爭取一個「戴罪立功、繼續破案」的許可。
到時候,既是要讓盛應弦戴罪立功,就不能把他關在刑部大牢之內。盛應弦的牢獄之災迎刃而解。而破案之後,盛應弦自然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無辜。
盛侍郎自然不是個冷血的父親,但他與他的兒子之間,「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以血緣連結起來的朝堂盟友」這樣的關係,在謝琇面前,活生生地得到了證實。
謝琇感到內心一陣抽痛。
……這都是一些多麼混帳的設定呀!
老天在上,她都已經連續三個小世界沒碰上過一個好爹了!從第一個世界裡的高崢,到第二個世界裡的謝敖,再到這個世界裡的盛和禮。
他們都是家主,也都沒有給自己的兒子留下多少溫情的餘地。
本人在現實生活中有個好爹的謝琇,完全不能理解這些已經偏執得快要入了魔的封建嚴父們。
他們的心中難道沒有一點父子親情嗎?看到他們優秀的兒子的時候,他們心中難道沒有一刻鐘想起過兒子努力上進的身影嗎?
高崢厭棄高韶瑛的天資全失,又不自覺地倚賴著高韶瑛在其它方面的長袖善舞,想要剝削高韶瑛的全副心力與勞力,白白為劍南高家做牛做馬,至死方休。
謝敖本身沒有過人的天資,於是就把自己全部的寄望,以及扛起整個虞州謝氏的沉重壓力,全部都壓在他的天才兒子謝玹身上,甚至要謝玹背負沉重的道義之罪,算計謝玹真心愛慕的心上人……
而如今,盛和禮又想從他口口聲聲最寵愛的幼子身上,得到些什麼呢?
謝琇不知道。
謝琇只想儘快見到盛應弦。
仿佛這世間再污濁,在他的面前,在他注目之下的方寸之間,那一片地方,總是清白的,乾淨的,光明的,可信的。
即使他身處於黑暗陰冷的監牢之中,也不能磨滅他本人給她帶來的這種印象。
當謝琇隨著獄卒,低頭步入刑部大牢的時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既然刑部的鄭尚書知道盛六郎是冤枉的,為什麼不給他找個好點的地方啊。
牢內又黑暗又陰濕,甬路兩旁的一間間牢房裡,有的空著,有的卻關得有人;有人盤膝坐在牢房內的一堆乾草上,有人歪歪躺著、沒個正形,有人卻整個人倒在乾草上毫無聲息,不知是死是活。
見有人來了,牢房裡的囚犯們有的破口大罵起來,有的則哀哭求告,有的大喊冤枉,有的只吊著一口氣,似是在□□求救,可聲音已低啞破碎不可辨。
這座牢房裡充滿了絕望與死氣,謝琇想。
雖然盛應弦一身正氣,宛然凜凜不可侵犯,但這個地方充斥著的黑暗、陰晦、痛苦、絕望、壓抑、鬱氣,以及死亡的陰影,真是太清晰而沉重了。
謝琇只是站在甬路上,聽著兩旁牢房裡傳來的哭罵和哀嚎,都覺得一陣頭皮發麻,渾身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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