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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很渴望長大。在那一次出門除妖,卻遭遇了強敵、分支的堂兄們不幸一死數傷,他自己也險些喪命之後,他就沒有一天不渴望著能夠長大,能夠變強,強大到成為這世間最傑出的除魔師,到時候就沒有任何人或事,可以從他手中將他最珍視的人或物奪走。
……可是,他現在長大了,也一定會成為這世間最強大的除魔師。
然而,為什麼他最珍視的琇琇,卻要從他的指縫間溜走了呢。
任憑他再如何握緊十指,也是徒勞。
倘若他終將抵達巔峰,卻四顧無人,那麼這樣一條孤獨的大道,又有何意義呢?
他當然知道凌駕於一切之上的,是這世間的正義。他也願意去竭盡全力斬妖除魔,維護這世間的正義。
然而他從來不曾想過,有一天他會遇上這世間的正義也填不平的鴻溝,橫亘於他和琇琇之間,迢迢不可飛渡。
心魔仿佛在他的神識中翻湧,發出得意的笑聲,要他放棄維護這世間的正義,與它一道沉淪入魔,因為那正義會阻隔他追向琇琇身影的腳步。
……可是最後,他咬緊牙關,口中甚至都泛起了一層咸澀的血腥味,一字一頓地應道:
「好的,琇琇。」
假如這就是你的願望的話,那麼我一定會如你所願,琇琇。
第94章 【第二個世界殘夜】52
數日之後, 在雲邊鎮外的曠野里,一條年久失修的古道旁,衰草連天。
這幾日忽然起風了,秋意漸濃。就連道旁長草的頂端, 也漸漸染上了枯黃之色。
那條古道早就不再平整, 也不再像從前那麼寬闊, 道旁凌亂叢生的草木無人修剪,蔓延到了路上來。
謝玹斜背著一個包袱,站在古道上。
站在他身旁的,是謝琇與都瑾……不,長宵。
謝玹的氣色似乎依然有些蒼白, 但那雙眼眸終於恢復了闕黑,看上去深不見底。
反而是長宵,雖然仍舊頂著都懷玉那一具昳麗的軀殼,但已經不再掩飾自己原本的一黑、一冰藍的鴛鴦眼。即使站在秋風裡, 他依然看上去意態悠閒。
他兩手各牽著一匹馬,雙手都被韁繩占用了, 對於低下頭正在啃路旁野草的馬, 他露出不耐煩的嫌棄神色。
「嘖,本座是你的馬夫嗎?有話就快些說, 若是天黑錯過宿頭的話, 半夜若有妖鬼來襲,本座可是不會——」
謝琇抬起眼來, 就那麼輕飄飄地橫了他一眼。他最後的那句抱怨之詞就卡住了。
不過,的確好像也沒有更多的話可說了。
謝琇轉向默然站在一旁的謝玹, 最後一次認真地抬起眼來,凝視著他。
「哥哥, 要善自珍重呀。」她故意用一種輕快的語氣說道。
「我會時常給你捎信的。」
謝玹勉強翹了一下唇角,表示配合。
其實他們兩人心裡都很清楚,即使有「傳信符」,也不是這麼燒的。相隔太過遙遠的話,一旦中途有人或妖鬼攔截,為了保護通信內容秘不外流,傳信鳥就會自動燒毀,化作一縷青煙,根本傳不到對方的手中。
可是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他深深凝視著她,說道:「善自珍重,琇琇。」
一陣風起,她懸掛在腰間的那隻葫蘆形荷包下方有些陳舊的絡子,隨風輕輕飄動。
他的視線有短暫的一霎移到了那隻荷包上。但是很快地,他又收回視線,重新專注地凝視著她。
「我且在這裡目送你一程。」他說。
「你先走吧。」
她看上去似乎有點為難,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是有一個人可反應得很快。他有話說。
「什麼?你們兄妹感人至深的道別已經結束了嗎?終於可以走了嗎?」
謝琇原本還有些難過和惆悵的眉目,一下子就變成了橫眉豎眼。
「我警告你,你再這麼無禮的話,我就要對你下命令了——」
「……我錯了。」
狡猾的禍神滑跪得飛快。
他咳嗽了一聲,擺出一副「虛心認錯,就是不改」的神色,大喇喇地把左手裡的韁繩遞向謝琇的面前。
「來,十二娘,請上馬——」他就活像是個殷勤得過分的店夥計一般,朝著她唱個喏。
謝琇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惡的妖鬼就是沒有情商,即使他長得再漂亮!
跟哥哥分別——而且雙方都差不多心知肚明,此生重逢的機會有限——的時候,她就這麼歡歡喜喜地上馬飛奔而去,就像迫不及待地要奔向她的新生活,而把哥哥孤零零地一個人丟在身後馬蹄揚起的煙塵里,這算什麼事呢?!
……要不是怕現在就宰了他,萬一再影響謝玹將來單刷「三惡神」中的最後一位——災妄神沖融的劇情的話,她真想……真想——
謝琇難得用一種毫不客氣的語氣說道:「牽著!我就喜歡走路!」
長宵一愣,滿臉不解。
「這又是為何?」他問道,臉色萬般無奈,像是誤追隨了一位任性的主人,不得不一直替喜怒無常的主人收拾爛攤子,懷才不遇、心力交瘁的可憐書生一樣。
「那你不上馬的話,我可以騎馬嗎?我甚至可以先行出二里地,給你和你那位好哥哥充分的話別時間——」
可是謝琇已經決定暫時不搭理他了。她回過頭來,深深地望了一眼依然佇立在路中的謝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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