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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 你如今也坐於高位, 應當和我一樣有所體會吧。」
謝琇忍不住冷嗤一聲。
她對這個「盛如驚」,自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怨恨, 但人設不能丟,尊嚴也不能丟。
前情提要都寫成那樣了, 她假如還能跟他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話,多對不起故事裡的謝大姑娘當年一身縞素, 在靈堂上握住朔方盛家的退婚書時,心中湧起的那些悲痛啊?
更何況他都大軍圍城了,還不允許她對此生出些自己的脾氣嗎?
「我是有些體會。」她冷冷說道,「但我倒不知,堂堂的朔方節度使,竟然會被那些老頑固掣肘至此。我若也同盛節度使一般念著舊情,對他們不忍下手、多有寬容的話,我今夜也不會在這裡了。」
盛應弦:「……」
啊,好像這還真的是她的性格呢。
談得攏就談,也不是不能適度地讓步,然而一旦談崩,她便有一套自己的行為準則,定要達到她的目的才行……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瓊臨英明,我多有不及。」他溫聲說道。
然而她壓根不吃他好言好語的這一套,重重哼了一聲。
雖然她暫時好像沒有對他不利的意思,但是盛應弦也絲毫也不敢大意。
因為她的手一直十分穩定,不論說怎樣的話語、情緒又如何波瀾起伏,她掌握著那柄利刃的手卻一抖也不抖,始終橫在他頸間,既不真的刺破他的肌膚血肉,但也不稍移片刻。
這種強大的意志力,甚至能夠控制情感的流露,讓盛應弦心頭感到了一陣震驚,繼而升起的,又是一股惻然。
誰天生就會控制自己的感情呢?就更不要說在他記憶之中的那個小姑娘,哭就是哭,笑就是笑,生氣也好、嗔怪也好、開心也好、期待也好,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情緒,她都從不會刻意掩飾。
他並不介意她這樣外向的性格,因為他覺得,小姑娘活潑可愛一點,也沒什麼不好。而且她這樣直率坦白的性格,意外地讓他覺得相處起來十分舒適,並不用一直揣摩小娘子彎彎曲曲的心思,也不用因為多餘或錯誤的猜疑而消磨彼此間的情分。
至於這種性格適不適合做朔方未來的主母,他那時候也只是個小少年,於是大大咧咧地想: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誰知道他們從此就沒有了以後呢?
「我坐到今日的位置之上,才能理解你所說的那一切身在高位的不得已。」她的聲音里竟然好似含著一絲笑意。
停頓了一霎,她的語氣驟然變得十分溫柔。
溫柔得幾乎令盛應弦心裡發毛。
「……可是,是誰把我送到這個位置上的呢?」
「你們誰曾經問過我,我又願不願意理解這一切呢?」
盛應弦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又很快緊緊抿住。
讓她成為今日的謝太后的人,追根溯源,自然是下旨封她做太子妃的慎宗皇帝,以及不幸早亡的先帝。
可是他當然不會以為,這就是她想聽到的答案。
並且,仔細想來,慎宗皇帝雖然平庸了一些,但也不算是個昏君,自然也不會在她有婚約的情況下,還要冊封她做太子妃。
那個本來可以為她帶來無限幸福——以及可以作為護身符——的婚約,是他們朔方盛家主動捨棄的。
思想及此,他的心中忽然產生了一陣不甚規則的絞扭感,抽痛著,一下一下地,像是有人拿鑿子鑿著那柔軟的血肉,要把這深藏多年的愧疚化為楔子,死死釘在他心上一般。
「我……」他數次努力,終於從咽喉深處擠出一個字來。
他從未像這一刻那般,深深地體會到他們中間已是阻隔著時光與重洋,時間在變,人生若乘舟,各自往不同處行去,山水亦不復相還。
他亦從未像這一刻那般灰心。
因為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還對她有所牽掛,希望她能原諒他,然後——
然後還要怎麼樣呢,他也不敢去想。
他一時間竟然有點怨怪自己,在那風流佳公子的友人一時興之所至,向他傳授自己討姑娘家歡心的種種經驗和套路時,壓根就沒有用心聽過。
因此,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講和。
他左右為難了半晌,最後硬著頭皮,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我……我要怎樣做,你才會開心?」他問。
她聞言果然梗了一下。
她好像真的很驚訝,驚訝到一直都很穩的手都微微顫了一下,幸好她是用刀背壓在他頸間的,不然他此刻只怕已經喉間多了一道淺淺傷口了。
她就這麼盯著他看了許久,就好像在這麼深的黑暗裡,她當真能夠看清他的面容似的。
他不敢隨意移動,也不敢多作聲,就那麼無比溫順地乖乖躺平在榻上,任她一直盯著他,就好像是打算用自己的眼刀,把他從上到下盡都刮上一遍似的。
最後,他聽見她「呵」地笑了一聲,忽然散漫地坐直了身軀,將手中那柄短刀總算從他喉間移開了。
可是他並沒有感覺好受多少。
因為——
剛剛她是猛然竄上來,打算扼制住他的反抗動作,但又因為女子的臂長天生較短些,她為了能夠一下子就制住他雙手的反抗,直接坐在了他的腹部,這才能用屈起的右膝夠到他垂落於身側的左臂,並死死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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