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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卻噗地一聲,低低笑了起來。笑聲里沒有嘲笑之意,反而含著許多的寬容與溫柔之情。
「我聽說, 好孩子應該得到獎賞嘛……」她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又低又溫柔。
晏行雲想嘲笑她「你的獎賞就是唱個歌?!」,但不知為何又突然不想這麼說了。
他只是覺得渾身懶洋洋的,方才埋在她胸口的一頓無聲的流淚, 仿佛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與情緒。他保持著靠在她胸口的姿態,應道:「哦, 那你就唱啊。」
他能感覺到她在他頭頂無聲地笑了笑, 那隻溫柔的手一下下撫摸著他的鬢髮,果真曼聲唱了起來。
「太陽出來一點紅, 弟弟騎馬我騎龍。
弟弟騎馬沿街走, 我騎蛟龍水上游。
我騎蛟龍行萬里,騰雲駕霧因風起。
欲上九霄會騰龍, 千里清光伴我行。」
晏行云:「……」
這明晃晃的暗示,即使他現在心緒極度不穩, 也能聽得出她的用意是什麼。
每一句都有「我」,每一句都有「龍」。
對於他這個假的「龍子」而言, 還能有什麼龍騰九霄之日呢?
他的心下漸漸沉凝,到了最後竟然是寂靜一片。
他這種性格的人,雖然謀劃的最大、也是最長久的計劃陡然落空了,的確會有那麼一段時間難以接受現狀,但他會自我平息那些怨憤與不甘,不會讓那些負面的東西影響自己太久。
他的心性之堅忍,豈是一個身世真相所能夠動搖的?
在這真相爆出之前,他難道就真的在那座巍峨華麗的舜安宮之內作為主人度過一朝一夕了嗎?
不,他永遠是飄零在外的,永遠是不被認可的,永遠是被遺棄的,永遠背負著屈辱的出身之秘。
「私生子」的名號,能比「農家之子」好聽到哪裡去?
所不同的是,他終究還能拿著這屈辱的名號,拉大旗作虎皮,召集一群投機分子、大膽之輩,做些意欲顛覆大位的謀劃。
因此,剛剛的悲憤也好、怨懟也好,甚至是痛泣、不甘和脆弱也好,固然有著真實的成分,但若不是他不加壓抑、刻意要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話,她又如何能夠看到?
他擅長於壓抑情緒與情感,所泄露出來的,一定是他想要給旁人看的東西。
他敏銳地察覺到,這是攻陷謝大小姐的絕佳時機。
和滿京城的其他貴女不同,謝大小姐擁有寶貴的、難得的「自由意志」。
她的目標仿佛也不在後宅,甚至不在後宮。
她懶怠於壓制不聽話的妹妹,懶怠於跟其他那些不甘心看到一個女冠占據了「莊信侯世子夫人」寶座的貴女們較勁。這並不是因為她懼怕了她們,或對付不了她們,而是因為她壓根不想在她們身上耗費心思。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在她的身上,他仿佛能夠看到這句話的體現。
很巧,他也一向以這句話自許。
所以,他必須將謝大小姐拖到他的陣營中來。
……哪怕是需要自曝其短,哪怕是需要哀憐示弱。
他的身世隱藏著驚天大雷,現在還可以用承王的存在來牽制,但若是哪天承王一死而沒有留下後代,永徽帝一念不合,打算把他一腳踢開的話,屆時他便連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他幾乎在得知這一秘密的那一瞬間,就打定了主意。
要儘量多給那位皇伯父承王多多送些補藥過去,吊著他一條命。在自己的謀劃事成之前,承王還不能死。
也要儘量多地把朝臣和勛貴往自己這條船上拉。「摘星會」也必須動起來了……
可是今天早朝,皇帝又給了他沉重一擊。
依照往年成例,命仁王代祭永固寺大琉璃塔。
他自然知道,當一件事真的變成「成例」的話,該有多麼可怕。
之後大家大可以因循成例而行,要打破它便難上加難了。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接下來他更是要爭分奪秒。
但眼前的問題是——
他現在已經不是「遺珠」了,身上的光輝又褪去一層。
那麼,該如何讓謝大小姐繼續跟他站在一起呢?
晏行雲心頭瞬間千迴百轉,掠過無數想法。但在表面上,他只是溫順地靠在謝大小姐的胸懷裡,任憑她安撫地一下下摸著他的鬢髮。
及待那首童謠哼唱完畢,他才輕輕地笑了一聲。
「怎麼?」他聽到她問道。
他笑了笑,說道:「沒什麼。……唱得真好。」
或許是這個答案有些敷衍,他聽到她在他頭頂上噴出一口氣,顯得有些不服,卻顧及到他的心情,也沒有反駁。
「啊……」她說,「包涵一下吧,畢竟我幼時也沒有母親在耳畔唱童謠,學得不像……但現在也不是誦經的時候……」
晏行雲這麼一想,啞然失笑。
他沒有從她懷中離開,反而緊了一緊自己環抱住她腰的雙臂,道:「這麼說來,其實我們都是孤兒了。」
謝琇想了想,很艱難地點了點頭,說:「或許真的如此吧。」
她聽說謝太傅的原配並不是什麼貴女。若是外家得力的話,原配所生的長女還會被欺負到這種地步嗎?
這麼說來,謝華遙也不過就是個克妻的渣男而已。
可以忽略不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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