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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牙舞爪,肢體猙獰,鬚髮皆散的某種……魔物。
可是那張白皙俊美的臉上卻沒有類似的神情,玄舒只是忍耐似的蹙了蹙眉。
不得不說,他的骨相極為優越,即使是這種僧人的造型,也難掩他五官的俊美。
他不言不笑時,便有種莊嚴感;而他說話時,眉眼間驟然染上了一層神采,又似蓮台上的神佛,足以光耀世間。
但此刻,他微微蹙著眉,便陡然生出一段萬丈煙雨來,仿若江心霧雨濛濛,一葉小舟飄蕩於水中,卻辨不清方向,不知去路一般。
「我……我只是想尋回那些,被我遺忘了的記憶。」他低聲道。
「我已試過了所有的方法,奈何只能於夢中拼湊那些零碎的殘片。而那些零碎的畫面中,很多……都有你。」
他的聲線本來清冷,但此刻染上了幾分黯然之意,便添了一點磁性。
「我並不能接受渾渾噩噩度此一生的命運。因此,我只能來尋求你的幫助——」
他又邁開幾步,直到她的桌案之前,方才站定,隔著一張鋪滿各種奏摺文書的長案,與她視線交錯。
他們彼此對視了許久,誰都沒有率先移開眼神。
並非相互角力,只是——
她的眼神是平靜的,毫無波瀾的,聽了他真誠的剖白,也並不能在她眼中激起同情或憐憫的餘波。她注視著他,猶如注視著徒勞下拜、向神佛祈求幸運的紅塵蒼生。
但她好像並無一絲施捨善念於他的意願。
而他——
他不得不放軟了身段,溫聲祈求。
因為他骨子裡何等聰明高傲,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是被命運蒙蔽的眾生之一。
因此他不擇手段,也想要知道那被命運抹去的往昔。
「……阿九。」
他終於下了決定,冒險這麼喚道。
在他的夢裡,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用這個稱呼去喚她。
她有時會回應,有時不會。但無論如何,他確信,他那些缺失的記憶中,「阿九」就是指代她的稱呼,不可能有別人。
他緊緊盯著她的雙眸,期待著那雙如火一般明亮的眸子裡,因為這個稱呼的出現,而產生一絲波光。那樣就證明她的確也是記得一些從前的記憶的,至少也記得這個稱呼。
可是,他只是看到她微微一凜,隨即輕輕嗤笑了一聲。
「你在心裡這麼叫我?」她輕飄飄地反問道。
「國師大人以前也從不曾表現出任何對我的偏愛,沒想到心裡卻還給我想了個……別稱。」
她跳過了一系列容易引起誤解的字眼,最終選擇了這個詞。
「可真是……好笑。」她說。
玄舒不肯放棄。他對於她的那些嘲諷也全無其它感覺,既不曾覺得被刺傷,更不曾覺得被侮辱。
他是一個只要達到他想要的結果,中途所經歷的一切都可以全不算什麼的人。
「阿九,」他又喚了她一遍。
「……你就是阿九。我夢裡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相信我沒有夢錯。」
謝琇:「……」
她開始有一點不耐了。
「我對你說的那些事全無印象,幫不了你。」她簡單粗暴地回答他。
玄舒也察覺到了她的這種情緒變化。他垂目,右手大拇指又開始一顆一顆地撥動那串十八子佛珠。
在那串佛珠幾乎被撥動了一周之後,他方才抬起頭來,凝視著她。
「你想要什麼?」他問道,「我可以幫你。作為交換,你要幫我找出剩餘的那一多半記憶。」
謝琇:「……我想要什麼,我自然會自己去得到。至於幫你找出什麼剩餘的記憶,抱歉,我並沒有這樣的神通。」
她乾脆利落地拒絕了他,但他們兩人心裡都明白,他是不會這樣就放棄的。
他皺著眉望她,許久之後,長長呼出一口氣,並不理會她所釋出的強烈厭倦感,反而半伸出右手,將五指虛虛張開。
那串十八子佛珠就橫搭在他的虎口處,自虎口斜斜橫過整個手背,另一端落在他腕骨外側,襯著那塊略微凸起的骨頭,更加顯出他的手指修長,骨相優越。
他的五指伸開,又微微往回收了一下,手指顫動,像是想要在虛空之中捉住什麼似的,但卻最終什麼都未能抓住。
他低聲說:「無妨。至少今夜,我已經證明了一件事。」
謝琇很想問一句「何事?」,但又擔心他會就此延長他試探自己的時間,因而繃住了神情,一言未發。
玄舒沒有聽到她的回應,也不慍不惱,反而兀自輕聲一笑。
「你我前世,定然是相識過一場的。」
謝琇:「……」
玄舒直視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縱是蘭因絮果,也須得前事後因瞧個分明。……這就是我的想法。」
謝琇倚坐在身後的圈椅中,右肘支在扶手上,右手按著眉心,一瞬間忽然極為厭倦眼前的這一切。
因為這個人所追尋的一切,對她而言全無意義。
或許當他獲得了全部的記憶之後,也將出於強烈的愧疚之心而甘願為她所驅使;但她並不想要驅使他,也不想要利用他。
她根本不想跟他再扯上什麼關係,因為他是最不可控的那一個人。
他身為「國師」,還不知道身負多少她不了解的神通。倘若他因為她青睞於旁人,而生嫉妒心的話,那麼他就只會破壞她計劃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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