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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對勁……」
謝琇:……?!
她忽然想起了從前在都家大宅的庭園裡, 有妖鬼偷襲他所扮演的「都懷玉」, 當她擊退了那妖鬼之後,他愣愣地坐在地上, 仿佛餘悸未平, 也是像這刻一般,仰著頭望她, 聲音抖顫著,說出了……相同的話。
「我……我有點心悸, 你……你等一等……」
謝琇忍不住在想,難道那個時候, 他就已經很喜歡她了嗎?
……不,不是的。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在謀算著如何博取她的歡心,好騙取她的這一身「善果一族」的血肉加持了。
所以,他完美地演繹了一場「病弱佳公子被女英雌所救,因為感恩進而傾心於她」的愛情戲碼。
那個時候,他表現得多麼完美無缺啊。就好像他生來就是名滿京城的「懷玉公子」,心懷大愛、腹有詩書,卻為病弱的身軀所桎梏而無法展翅高飛……當有一天,有一位勇敢的少女從天而降,降臨在他的生命中之時,他便為她的美麗與勇氣所心折,又礙於禮法與道德的限制,只能暗暗為之傾心——
可是,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即使後來他真的傾心於她,然而在他跌坐於都家大宅的庭園裡,有絲狼狽地抬眼望她,對她說「我不對勁」的時候,他卻是並沒有動心的。
只是彼時她一葉障目,並沒有發覺這一點而已。
謝琇的雙臂依然用力撐持住長宵的身軀,垂下眼帘,俯望著面色蒼白、神情哀懇的他。
她不知道凝視了他多久,終於,她微啟雙唇,出聲了。
「……可是,我眼下已失去了『善果一族』的那具軀殼。」她輕聲說道。
長宵微微一怔,面色似有些惘然。
「你……你說什麼?」他低聲反問道。
謝琇凝視著他,然後,她無聲地翹起唇角。
「……你不必再來討我開心了,因為我如今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的血肉,再也沒有了那種神妙的能力,亦不能助你分毫——」
仙音在剛剛厲聲一喝之後,此刻居然又在琴案後坐直了,繼續彈奏著「玉樓春」的曲調。仔細一聽,還能發現,她所吟唱著的,竟然還是先前那闕內容憂傷的詞。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腸寸結。」
謝琇的手落在了長宵的上臂,忽而使力重重一握,像是在傳達著什麼。
「……我說,我對你已經沒有用了,長宵。」 她靜靜地說道。
長宵的雙眸之中瞬間掠過一陣暴風驟雨。
他依然暫且維持著那種半依在她臂彎之中、藉助她的支撐才能欠身而起的姿勢,但是,他凝視她時,面上的神情數度閃爍,陰晴不定。
「是嗎……」他輕聲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謝琇也依然不躲不避地直視著他,微微用了一點力,頷首道:「是的。」
仙音居然一點都沒有被他們這邊的眉眼官司所影響。她依舊低著頭,專心地彈著琴,竟是將方才那一段旋律又重新彈奏了一遍。
「直須看盡洛城花,始共春風容易別……」
她的吟唱聲還未落下,她忽然指下一用力,「錚」的一聲,又重重彈出一個尖厲刺耳的音符來。
那音符直透腦海,就是謝琇,一瞬間也不免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
她忍不住皺眉閉了一下眼睛。
這隻花去了短短一霎的工夫,但當她再睜開眼時,她卻剛好看見長宵神情一震,驀地直起了背脊。
下一刻,他慢慢鬆開了握住她手臂的雙手,向後一退,借勢站起了身來。
他身形高大,一旦站起,與還坐在那裡的她之間就形成了巨大的身高差,使得他的臉容都仿佛隱在亭子的梁檐投下的陰影里,不再能夠看得分明。
謝琇的神色微微一滯,復又恢復了先前的平靜。
仙音繼剛剛的意外發揮之後,此刻好像又恢復了正常的水準,撥著琴弦,曼聲吟唱:
「尊前擬把歸期說,欲語春容先慘咽。」
謝琇亦是慢慢從座凳上站了起來,最後一次抬眼直視著如今的天帝長宵,向著他露出了一個溫和平靜的笑容。
「已是夕陽西下之時。」她說。
「夜間風寒露重,不再適於逗留……我也是時候告辭了。」
說著,她向他深施一禮。
此世間的一切,如春草,如秋英,浮生易逝,春夢難尋。
謝琇向著長宵最後投去一眼,爾後,她沒有再猶疑片刻,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走下了亭子的台階,沿著長廊,一路遠去。
但當她行走在那道曲曲折折的連廊上,已經走出數丈開外之時,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腦海之中響了起來。
【你做得很好,吾應為此向你致謝】
謝琇:!?
她猛地停下了腳步,驚疑不定地環顧四周。
那聲音又道:【吾是仙音——亦是天道,仙音不過為吾一化身而已】
謝琇:!!!
她驀地轉身望向那座亭子。
此刻她離得有一點遠了,只能看到長宵高大的身影負手站在亭中,是背朝著她的,因此並沒有發現她又停下來再度回頭的動作。
而在一旁撫琴的仙音卻抬起頭來,仿佛朝著她微微一笑。
【吾當初算得你將是跳出三界外的變數,因此並未干預】。腦海中的聲音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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