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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權衡,各種各樣多餘的考量。
在他眼中,高方智的「有用」,以及高方智給他的威脅,似乎比家國大義,暫時更重一些。
她能夠理解他為何作此想法,但卻抑制不了自己胸中湧起的失望。
「……晏長定,」她聽見自己的聲音。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叫他這個舊的表字。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面前的這個「太子李重雲」,陌生得可怕,還不如舊日的「小侯爺晏行雲」,是吧?
她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知道……榮暉公主是怎麼死的嗎?」
晏行雲一怔。
第369章 【第五個世界千里光】114
他當然記得榮暉公主的事跡。
榮暉公主猶如天際一閃而過的那顆最亮的流星, 在大虞的歷史上留下了最濃墨重彩的一筆之後,就如同她出現得那般突然一樣,又突然地、匆匆地消失了。
永徽三十五年五月,榮暉公主李琇暶, 於北陵國都天定城, 隻身行刺納烏第汗, 得手後於混戰之中不幸殉國。
她的行刺掀起北陵內亂,因彼時北陵內部情勢大亂、與大虞之間交通斷絕,遺骨未能南歸,永徽帝遂於中京城外落雁山上,為榮暉公主建衣冠冢, 遣使四時祭祀不絕。
但是他何等聰明敏銳,自然立刻就覺察出了謝琇此問何意。
他無法回答這背後隱藏的深意,因此他緘口不言,甚至下意識調開了視線, 仿佛在逃避著她灼灼的注視。
那種注視,就像是隱含著什麼極為明亮不可逼視的光芒, 誓要將他這具俊美皮囊之下隱藏著的黑暗, 照得無所遁形。
他無法面對那樣的注視,甚至心頭油然產生了一種害怕的情緒。
他害怕她會拆穿他光輝亮麗的偽裝, 將他內里隱藏著的那個生於農家、父母不詳, 不擇手段才走到今天的小男孩捉住,一把拉到陽光下來, 讓眾人都看到,他們寄予厚望、認為是明君的太子殿下, 甚至連一絲天家的血脈都沒有,整個人便只是彩繪精美的一盞花燈、一隻紙鳶、一張面具, 拋開昳麗的外形之外,便什麼都沒有……
他垂下視線,不敢看她,也不敢保證她什麼。因為他骨子裡只是個毫無根基、忐忑不安的農家少年,他還需要儘量拓展「太子殿下」應該握住的勢力,需要穩固自己的地位,才能在未來控制住永徽帝或仁王的反撲……
因此他可以暫時忘記何為道義,忘記何為直道而行、捨生取義,忘記這個國家曾經有多少人為了對抗蠻族而犧牲,忘記榮暉公主去國離鄉,在北陵獨自因為行刺納烏第汗而殞身時,只有二十歲——
而那一瞬間,不知為何,強烈的失望之情,化作一柄利刃,狠狠地貫穿了謝琇的胸口。
那種陌生而激烈的情緒,甚至主宰著她,一瞬間促使著她說出了——
連她自己都要詫異的話。
「……我就是她。」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冷的,如同冬日落下的霜雪,靜寂無聲,卻又仿佛凝結成一根根尖銳的冰棱,從檐下墜落,劃破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刺穿大地表面板結的凍土,在那裡留下一道道裂痕。
晏行云:!!!
他猛地抬起頭來,一把攫住她的手,連剛剛用臉頰去貼她的掌心的溫柔小意,都忘記了。
他太震驚了,震驚得好像靈魂與這個軀殼一霎那都分離開來,失去了身體的五感,靈魂則漂浮在這個房間的上空,向下俯瞰著此刻站得無比接近、心靈卻從未如此遙遠的兩人。
「你……你說什麼?!」他聽見自己扭曲變形的聲音,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她好像也稍微有點驚訝,像是並沒有想到自己能夠被這麼強烈的情緒助推著,就將自己最大的秘密突然暴露於他的面前似的。
但是既然已經說出口了,也就無所謂對錯。
反正她也知道他最大的秘密——他的身世之謎,那麼……他們兩人,到了最後,終究還是……扯平了吧?
她的眉目漸漸舒緩了下來,最後面色歸於一片平靜。
她平靜地回視著他,說道:
「我死在了北陵。年輕橫死,魂魄無著,混混沌沌地在地府盤桓多時,閻君憐我捨生取義、命不該絕,又賜我一段機緣,將我送回了人間。」
她說起這一段杜撰的故事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如何回魂,並不是重點。
因何而來,才是重點。
「閻君曾言,大虞將遭大難。因此賜我一些仙術傍身,免我在大難臨頭之時,再度重複上一世的命運。」她冷冷說道。
晏行云:!!!
他驚愕地半張著嘴,自己幾乎已經失去了聲音,咽喉緊縮著,脊背上慢慢地冒出了冷汗。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妻子身懷仙術背後的真相,竟是如此!
他要娶她之前自然也曾經調查過,所以也知道,「洞慧觀」里的其他坤道,並無一人有此神通。
但他當時只是覺得,怕不是她另有了什麼不得了、又不便於宣之於口的大機緣。
他用人只看對方有用無用,並不會問對方一身本領的來歷。
也因此,他從來沒有認真追究過她的神通由何而來。即使是在闖宮那一天,親眼見識了她驅動天地之威的仙法,他依然小心翼翼地避免去刨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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