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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主持人的聲音已經開始介紹弔唁的來賓,畫面卻還停留在唐約身上。
袁霧看著明顯瘦了一圈的唐約,污染物本該沒有的情緒在他眼底翻湧。
「喜歡。」
周灼驚訝地問:「你確定?」
比起米切爾森,他更清楚研究院聯合巡邏隊苦苦尋找的序幕的各種身份。
周家人世世代代和污染物聯繫,對先祖來說是刻在基因的微薄之力,對後代來說更像是詛咒。
意味著一旦暴露,他們都是罪人。
周灼成年之前厭惡這樣的宿命,等到成年後拿到權限翻閱家族的電子資料,他又無話可說。
那段歷史充斥著利益博弈和私人恩怨,還有一個人被潦草地推上怪物之路。
換作他或許會升起毀滅人類的擴大化念頭,當事人卻只是切割自己卑劣灰暗的情緒,維持這樣無法相互捕捉的微妙平衡關係。
沉塢從戰場上救下的污染物也早就運往了宇宙的星系碎屑處,它們或許會新生,也選擇接受實驗,想試試自己是否能變回人類,代價很大,卻也是一種五五開的賭局。
「確定。」
說話的人毫不猶豫,周灼笑了,棕發的外交官捧起桌上的咖啡杯,他的婚戒和沉塢這個身份的副官是一對。
袁霧掃過他的戒指,想到那天唐約給出的選擇,還有一二零四無奈地抱怨。
他什麼都沒給唐約。
戒指沒有,秘密沒有,他再次讓他一無所有。
周灼點頭:「你當時提出這個建議我就覺得你有問題,現在看來是真的。」
電視裡年紀輕輕喪偶的漂亮少年最後看了一眼棺木中的金髮青年,他沒有哭,誰都看得出他的倔強。
彈幕里刷著對匹配局的指控,也有人不滿意唐約的二婚對象,心知肚明的周灼嘆了口氣:「我當初說過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你說不會有感情。」
「他不會喜歡你,你也不會喜歡人類。」
可污染物在成為污染物之前本就是人類,從代代相傳的記錄看,眼前的意識甚至比聯邦政府的官員更具有人性。
袁霧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看著電視裡的唐約,列印出來的紙質資料正好是關於「源」的影像資料。
他想起玻璃窗里的大腦,無數的線路,電子屏上的一句哥哥和為什麼。
為什麼。
袁霧也想過很多次,為什麼出生,為什麼是連體嬰兒,為什麼要選擇讓他成為霧。
又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成為污染物之前他短暫的人生就很少有輕鬆的時候,成為污染物之後感受到的全是虛無和疲倦。
只有在9421星這幾天,一二零四稱為蜜月的幾天,他可以都不用想,只做唐約的阿德里安。
做一個人生命里最親密的那個人。
這種感覺很容易成癮,唐約說金粉蝴蝶致幻導致他在和阿德里安親密的時候放浪形骸。
袁霧卻覺得唐約才擁有致幻的能力,讓污染物忘卻所有,只想和他沉淪。
這是愛嗎?
在周灼眼裡袁霧本就不是什麼低級的污染物,哪怕他否認自己沒有感情,但他和周家人維持關係,又何嘗不是一種戀舊。
聯邦政府顛倒黑白,又有一派老頑固想要在這樣的世界追求除了電子永生外的軀體永生,註定派系盤根糾錯,不是一時能解決的。
周灼:「現在你也沒機會對他說出真相了,還是儘快把聞源解決掉吧。」
「他擁有你的記憶,按理說不需要一二零四的晶片,我也不懂他想幹什麼。」
「總之為了防止他的二次攻擊,我給9494星打過招呼了,會加強防禦的。」
周家人和從家人向來不對付,這一代周灼和從旗年齡也相仿,在學校又是隔壁院系,職場上遇見面容帶笑,彼此都覺得噁心。
研究污染的後代長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反噬。
「要是聞源想把聯邦政府炸了我倒是熱烈歡迎,」周灼往後一仰,看向沉塢房子的油畫,露水鈴蘭看上去仿真無比,多看兩眼仿佛身臨其境,「這個班我是一點都不想上了,成天說一些車軲轆話。」
直播葬禮只有兩個環節,安葬是按照王室的禮儀不對外公開,屏幕黑屏後熄滅,袁霧眼裡依然是唐約的面容。
他低頭翻頁,「我還是想告訴他。」
周灼:「我來告訴他應該可以吧?我又不是污染物。」
他想了一會:「那你的舅舅身份為什麼不能?」
袁霧:「意識體的載體也會污染人類的軀體。」
周灼沒有添加唐約的光腦,選擇了郵件發送,沒想到才編輯了信息,就遭到了攔截提醒。
他看向坐在另一邊的男人,銀髮男人頭也沒抬,「你似乎忘了現在的終端是我的腦子。」
周灼:「下次說話注意一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恐怖片。」
袁霧頭也沒抬:「我以為你清楚終端是我之前的大腦。」
周灼現在又不是搞研究的,一般人也很難想像一個人大腦被分離出來還能活。表面聯邦政府對污染物的圍剿處於冠冕堂皇地保衛民眾安全,實則是為了毀滅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