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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特別,」簡連笑了笑,「我一直以為褚醫生暗戀你是託詞,這麼看他的確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
唐約聽到了陌生的聲音,不是阿德里安的,也不是褚寧息,更不像袁霧。
他茫然地看了眼四周,簡連:「怎麼了?」
唐約搖頭,又聽到那道清越的男聲說:[小約認不出我嗎?]
這聲音陌生又熟悉,唐約這才回憶起這分明是聞霧源真正的聲音,那天襲擊他們的聞源嗓音也和這聲音一模一樣。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好累。」
唐約揉了揉眉心,他的倦怠一眼可見,簡連也心疼他,「工作的事先放下,好好休息。」
「我會掛上請假條的,」唐約的確還有一堆的事情沒做,「如果我要去9788星,你要和我一起嗎?」
唐約還記得簡連的心愿,對方父母健在,哪怕感情不算很好,也不妨礙簡連想念家人。
簡連:「你不和褚先生一起去嗎?」
唐約笑了笑:「這不影響你一起去,順路的。」
簡連還是可惜袁霧,但他也不知道對比阿德里安,唐約這位舅舅算不算英年早逝,說:「我記得你去匹配中心的飛船上提起舅舅很親近,他對你很好吧。」
唐約笑著搖頭:「不好,特別冷淡。」
[我冷淡嗎?]
唐約算是知道了,某人躲在衣帽間聽他和簡連說話。
很奇妙的是,唐約沒有打開光腦,也對這道聲音主人的位置有清楚的感知。
像是有什麼程序也植入了他的鬧鐘,他甚至能精準到坐標。
簡連聽出了他話語裡的反意,點頭又問:「沒問題嗎?」
他很怕唐約表面平靜心裡想不開,哪怕唐約性情大變,也很狂野,在簡連心裡依然是和銅花掛鉤的男孩。
「沒問題。」
唐約又和簡連說了幾句,等一二零四送對方離開,衣帽間的門拉開,換了一身衣服的黑髮男人走出來,唐約沒有說話。
室內安靜,光腦也沒有打開。
唐約不用和他對視,就聽到了聞霧源的聲音:[要多隆重?]
[殉葬幾萬瓶豌豆營養液的隆重吧。]
唐約心裡說完又開口:「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
不用睡覺的污染物似乎永遠沒有疲倦的時刻,但唐約也通過聞霧源的意識知道他的擬態是怎麼誕生的。
有些提取的基因的確來自污穢之物,或者是不顧死活地提取和融合。
這樣的研究不需要審批,更不需要誰同意,樣本上傳後意識反覆剝離,為了保證後續工作展開,還一再等分。
唐約也不知道最後存在的聞霧源是否還是那年的聞霧源。
但他一對上這雙眼睛,又明白有些東西是亘古不變的。
「不累嗎?可以再睡一會。」
剝離了一小部分意識對序幕來說並不痛苦,或者說這樣的痛苦微乎其微。
這樣的方法他也是第一次嘗試,唐約不是污染物,也不是改造基因就可以疊代或者降級的,更不像一二零四是智能晶片,綁定DNA即可認證。
他易碎、脆弱卻又執拗。
千萬分之一的意識以擬態獵食的方式進入唐約的身體,像是超脫身體接觸的身心合一。
他比任何污染物都清楚序幕的過去,也有一二零四遇見聞霧源之前的記憶。
人類聞霧源比唐約大十歲,現在唐約卻有種自己是看著對方長大、死去的錯覺。
他深吸一口氣,埋入對方懷中:「也太痛了。」
「對不起,」他的結婚對象實在不會說情話,如果要進修花言巧語恐怕無法畢業,道歉倒是誠懇萬分,「這已經是最少量的意識了,不會影響你的日常行為。」
「我們只會產生對話。」
唐約:「最少量?那你到底多痛?」
意識上載的痛對旁觀者唐約來說都比車禍還難熬,更別提軀體分離,作為終端的大腦又接入各種各樣的擬態。
痛苦到最後變成了五彩斑斕的黑色。
男人的手指輕輕撫著少年人單薄的脊背,一下一下,聲音還帶著唐約不理解的愉悅:「我忘記了。」
唐約:「你到底在高興什麼?」
他還是很虛弱,臉頰也有些燙,這兩天玩偶醫生照顧他寸步不離,也的確找過醫生。
玩偶醫生只會修理不會醫人,污染物的意識是污穢,仿佛把純潔的花蕊弄髒了。
一二零四按時分發藥劑,讓主人餵藥解決大約因為運動過度導致的發燒。
醫生是酒店合作的,並不會向外面泄露某主播和二婚對象生活尺度超標暈過去的事實。
唐約在聞霧源的過去輾轉,醒來也無法擺脫那樣的痛苦,他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挺過來的。
軀體四分五裂,意識千刀萬剮,渾身上下都可以利用切割。
終端融合樣本一號,成為末世時代過渡到星際時代不可或缺的資源。
意識改造的污染物前赴後繼,回收、利用、循環,一開始是變異的物種,後來成為對外星系的武器,那是膨脹野心的最好刀刃。
污染物也成了可笑的信仰,成了某些人想成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