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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事由,都是在蘇珩剛剛上任之後,蘇珩簡直白撿了這麼個的便宜,帶入慕容彬,怎麼可能不生氣?」
所以慕容彬就理所應當被氣病了。
尤其他不是因為期滿下任,而是因為犯錯被奪職,即便張威做的事情同他一點干係都沒有,但他的的確確玩忽職守,沒有發現城中異常,導致朝廷的仁政成為孩子們的深淵。
陛下震怒,牽連到伏鹿的其他官員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彬被牽連,三年之後能否再度啟用都難說,加上對頭白撿便宜,拓跋氏同樣位置卻沒有受罰,慕容彬氣得一病不起,這個年慕容氏都沒有過好。
這些事情崔雲昭以前並未留心,現在忽然聽說,才知道慕容氏還有這一茬。
前世他們到了五六月才來伏鹿,那時候剛好換成了蘇珩任期,慕容氏沒有受到牽連,不過崔雲昭隱約記得那時候慕容彬似乎也生病了。
她那時候自己都不太好,便沒有在伏鹿四處走動,哪怕見過殷素雪幾次,也沒有同她多來往。
她那時候很沉默,因殷素雪也寡言,兩人相交平淡,交淺即便不可能言深。
現在想要回憶曾經九年前的事情,已經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但是前世的慕容氏絕對比現在過得好。
因為那時慕容氏依舊在伏鹿多有走動,殷素雪也經常陪著婆母參加宴席,完全沒有閉門謝客一說。
霍檀把慕容氏的情況這麼一說,崔雲霆卻忽然道:「他們為何氣性這麼大呢?」
這個問題一問出口,在場眾人都愣住了。
崔雲霆見他們呆住,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才說:「我是覺得沒必要強求。」
以前的崔雲霆總是要爭強好勝,現在卻反而沒了那麼偏激的性子。
這對於崔雲昭來說,似乎是大好事。
崔雲霆看著哥哥姐姐們,神情不由有些落寞。
「父親過世的時候我還小,什麼都不懂,可我也知道父親是氣死的。」
「因為朝廷不認可,因為抱負無處伸展,便自己把自己氣得抑鬱而終,多不值當啊?」
他們姐弟三人的年少悲慘,全因父親撒手人寰。
「做不成官就做不成,家裡富足安逸,幾代人也享用不盡,何必非要更上一層樓?」
崔雲霆的聲音很稚嫩,語氣里卻滿都是困惑。
「這一次回伏鹿考試,我認識了許多貧困的考生,那些兄長們家境貧寒,讀書的同時不僅要幫家裡做活,還要做抄些算帳的活計,日子都這麼苦了,可他們卻都是鬥志昂揚的。」
考科舉,有的並非為了飛黃騰達。
這是一條漫長的艱難的道路,在如今的世道之下,哪怕是進士及第,哪怕金榜題名,最後可能也會死在亂世之下。
更不用說考試一關比一關難,能考中鄉試,對於沒有任何家事和靠山的普通書生來說,已經是祖墳冒青煙,往後的事情想都不敢想。
如今苛捐雜稅已經算輕,可對於百姓來說卻還是沉重負擔。
朝廷要養大批的軍隊,要時刻提防北邊的厲戎,要防著內部的藩鎮,稅銀就永遠也低不了。
崔雲霆還帶有童稚的嗓音在廳堂迴蕩。
「有的兄長,為的就是給家裡省些稅銀,只要鄉試考中,就不用再承擔那沉重的賦稅了。」
什麼保家衛國,什麼胸懷天下,什麼為民謀福祉。
都是衣食無憂的人,才會有的抱負。
以前崔雲霆被困在崔氏里,看到的都是世家大族的生活,看到的都是衣著綾羅綢緞的讀書人。
他們或許是這裡面最有理想的人,可卻也是官場上最不懂民生的人。
而真正懂得民生,知道如何去改變世情的讀書人,大多都沒有那麼高的抱負和覺悟。
他們甚至沒有機會去改變這一切。
即便他們已經是普通百姓仰望的存在,在這些達官顯貴面前依舊不值一提。
他們讀不起書院,得不到更好的教導,秋闈和春闈就如同一座大山,無論如何也跨越不過去了。
所以,放棄反而是更好的。
對他們來說,一家人都好好活著,吃飽穿暖,才最重要。
若寒窗苦讀十餘年最後家裡人依舊朝不保夕,為了遙不可及的夢想拖累全家,那還讀什麼書呢?
崔雲霆這一次認識了許多人,知道了很多事,看到了很多以前從未見過的東西,也結交了不少好兄弟。
一場考試,並非崔雲霆遇到的難題,反而讓他獨自成長起來。
從那個偏執的少年郎,慢慢長成可以看得見天下,看得到民生的男子漢。
崔雲霆看著眾人,他最後說:「我不懂他們為何要死要活的,他們已經比很多人都要過得好了,生下來就沒吃過一天苦,還要這樣尋死覓活,我都覺的不齒。」
最後兩個字,他很艱難才說出口。
因為尋死覓活的人之中,也有他的父親。
崔雲昭很欣慰。
但她也依舊擔憂。
崔雲霆雖然能看到世情,卻也依舊偏頗,似乎在他的世界裡只有非黑即白。
因為父親的過世,因為父母離去之後他遭遇的種種,讓他從骨子裡厭惡父親這樣的人。
這樣只關心自己的抱負,只想著名留青史的文臣,是崔雲霆如今最厭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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