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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對夫婦拿到銀子以後,卻立馬變臉,不僅不願意把說好的那一兩銀子還給李折旋,還橫眉豎眼地趕他走,李折旋拿「報官」威脅他們,兩人才不情不願地把錢還給他。
然而還沒等李折旋走出林子,就被男人從後面拿棍子打倒了。
這對夫婦中的男人對著李折旋拳打腳踢,活生生把這個瘦弱的孩子打得斷了氣,女人確認他的鼻息徹底消失以後,慌裡慌張地拉著男人離開樹林。
李折旋的意識一點點消散,他短暫的前半生里的種種往事在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掠過貧窮,掠過尊嚴,也掠過他還沒來得及變成現實的後半生。
李折旋不甘心。
在他短短的一生里,有很多次不甘心,他的父母在路上餓得吃觀音土,啃樹皮,李折旋親耳聽到他們跟另一戶有孩子的人家商量好要易子而食,李折旋正是因為不甘心,才在夜裡逃離了他們身邊,一路顛簸隨著人群來到了京城門前。
好不容易走到了現在,卻要被這樣糊裡糊塗地害死,李折旋還是不甘心……
他的怨念太過強烈,吸引了一隻眼瞳烏黑的烏鴉落在他身邊,歪著腦袋看他。
烏鴉用堅硬的喙啄食李折旋腦子裡流淌出來的液體,那雙烏黑的眼睛漸漸失神,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生機,倒在了長滿雜草的地上。
而本來應該死去的李折旋卻慢慢睜開了眼睛。
祂的意識從烏鴉身上轉移到了李折旋的身上……那時候祂甚至還不叫李折旋。
因為被打傷了腦袋,李折旋的思考不是很順暢,祂的意識一點點跟他融合,磅礴如海的意識淹沒了年近七歲的李折旋,他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巨量的信息,而祂的存在也讓李折旋漸漸失去了「我」的概念,那原本炙熱的恨意和憤怒,也在各種信息的稀釋下,變得毫不重要起來。
唯有求生的本能讓李折旋知道他現在需要攝入能量來修復身體,於是他用手堵住頭上的那個破洞,拖著一條姿勢扭曲的斷腿,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在祂融合李折旋意識的過程中,李折旋的情感又逐漸占了上風,一個孩子對真實世界的恐懼漸漸占據了他的大腦,那時李折旋的身體也還沒有來得及全部轉化為意識體,所以仍有痛覺存在。
李折旋忍受著強烈的痛苦,像個被父母拋下的稚童,孤立無援地往前走,他只知道往人群聚集處走,而城門前最熱鬧的地方是一輛馬車周圍。
那輛馬車華貴奢侈、精美非凡的,由上等楠木精心打造而成,車輻琳琅滿目,精緻華美,就連馬車的車軸和車輪鋪裝著硃砂,車皮上點綴著寶石玉飾和銀質裝飾,散發出奢靡的光彩。
一對肩負馬車的駿馬通體金黃,馬鬃如雲,馬蹄敲擊聲猶如銅鐵相撞,更顯得神采奕奕、氣宇軒昂。整個馬車從內到外都散發著極致的華麗與奢侈,仿佛來自天上一般。
這是李折旋一輩子都沒見過的東西,也是註定與他這種下等人無關的東西,然而越是得不到,他的渴望就越強烈。
李折旋奮力擠開人群,拖著破爛的身體撲在馬車面前,揚著血肉模糊的頭,呆呆地望著帘子後面那個若隱若現的華貴身影。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帘子後面卻伸出了一隻白玉無瑕的手。
李春晝從馬車上走下來,微蹙眉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一身幾乎都是傷口的李折旋,她動作輕柔地把李折旋抱進自己懷裡,幾乎稱得上小心翼翼,然後在侍女的攙扶下,重新上了馬車。
李折旋永遠無法忘記那時受寵若驚的感受——好似高坐供台的神像唯獨對他一人睜開了眼睛。
那時的李春晝與後來的樣貌相差無二,只是眉眼間的神色更加天真些,一雙眸子懵懂而明亮,在回春華樓的路上,李折旋怔怔地望著她,感覺自己的心神都被一隻無形的手攝走了。
李春晝倒也不是想讓他怎麼樣,她好像把李折旋當做了自己的布娃娃,找來大夫幫他處理傷口,等李折旋渾身的傷以不符合人類常理的速度恢復以後,李春晝又用乾淨的水幫他洗頭髮,然後耐心擦拭乾淨他頭上的水珠。
在陽光灑滿的院子裡,李折旋的頭髮被擦得毛蓬蓬的。
李春晝繞到正面看看他,很高興地說:「好可愛,你現在又漂亮又乾淨了,阿旋。」
阿旋是她給李折旋起的小名。
李、折、旋……這三個字念起來時,前兩個音節的發聲方式是舌尖抵在上顎上,最後一個字說出來時嘴唇要微微嘟起。
李折旋用笨拙的口舌重複李春晝教給自己的話,心裡那潭水像是被連著投入了三個小石塊,泛起層層漣漪。
只有孩子在喜歡一個人時會拼命想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獻給對方,李折旋在祂徹底跟自己融合在一起之前,按照腦海中的信息從自己的身體中取出了「心臟」,雙手捧著那塊血肉,送給了李春晝,然後催促她吞下。
在李春晝吞下祂的「心臟」之後不久,這個世界便被主神系統選中——然後輪迴開始了。
李折旋在輪迴里適應得很好,在一天天重複的日子裡,唯有他的時間按部就班的往前走著,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他從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慢慢生長成一個真正的怪物,也成長為真正可以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當李折旋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也可以為李春晝遮風避雨時,他的心底久違地湧上一股歡欣雀躍的情感——他可以保護自己的秘密了,他可以保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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