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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還咿咿呀呀地唱著:「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
後台尤為喧鬧,戲子們忙碌地換裝化妝,爭分奪秒地準備著上台。
與此同時,後台另一側的角落裡,只有一名身著青衣的高挑身影靜靜地站著。
隔著這麼多人,李春晝還是一眼遙遙認出了徐雁曲,他身穿青色綢緞的戲服,臉上妝容精緻而不失莊重,修飾精緻的頭飾讓他看起來真就如同一個俏生生的大姑娘,只是面龐略顯疲憊,他安靜地注視著人群之外的李春晝,輕輕咬著嘴唇,仿佛欲語還休,眼中閃爍著久別重逢的悲傷和思念。
「……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當兩人的目光在喧鬧的人群中相遇,一種強烈的情感同時湧上兩人心頭,仿佛這一刻時間漸漸凝固,環境中的嘈雜聲也慢慢遠去,只剩下他們彼此之間無言的對望。
不用說,李春晝也知道他肯定看到自己了。
多日不見,徐雁曲身形清瘦了些,但是眼眸依舊清澈明亮,渾身散發出一種與喧囂熱鬧截然不同的寧靜與深邃,一笑起來時,眼下點出來的那顆痣也跟著微微動。
徐雁曲微微飄動的袍角下透露出一種莊重和端莊,他長久地注視著她的身影,似乎在這久別重逢的時刻,李春晝一如既往地、再一次成為了他整個世界的中心。
「……昨日黃土隴頭送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
李春晝忽然不管不顧地穿過人群,直直朝著徐雁曲走過去,可是真等她穿過了人群,站在徐雁曲面前時,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徐雁曲的目光依然是溫暖而堅韌的,他有意逗她笑,便對李春晝微微曲膝,行了個女子用的萬福禮,柔著嗓子說:「給貴人請安。」
李春晝這才展顏,露出了兩人見面以來第一個笑。
但是沒有時間留給她敘舊了,二皇子不知道會什麼時候回來,李春晝能跟徐雁曲單獨相處的時間不多,她握住他愈發清瘦的手,問:「雁哥兒,外面怎麼樣了?」
「你放心,春華樓一切都好,」徐雁曲垂下眼,抬手幫李春晝把剛才跑動時散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找門路,想辦法見你一面……」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是都失敗了,最後還是托你的福才能見到你。」
徐雁曲前半生攢下來的那些銀子在這短短几日裡,全都拋灑出去了,卻連個響聲都沒聽見,這些糟心的事他當然不會講給李春晝聽,只挑一些有意思的事講給她聽。
徐雁曲並不心疼那些銀子,只要能見到李春晝,他便不後悔。
徐雁曲忽然想起什麼,對李春晝說:「對了春娘,聽說突厥人已經打到盛京城外了,宓老將軍身死,朝廷現在亂得像一鍋粥,前線糧草告急,大梁剩下的二十萬軍隊也潰不成軍,正在往回撤,若是形勢越發不堪,恐怕就只能南遷了。」
李春晝瞳孔猛地一縮,宓老將軍死了,那麼宓鴻寶……
徐雁曲從袖口拿出一張傳單,遞給李春晝,說:「這兩日李媽媽一直在平康坊內外四處分發傳單,聯合各大青樓的老鴇一起讓姑娘們勸那些大戶出錢出力,想辦法籌一籌糧草。」
大梁之所以財政出現如此嚴重的問題,主要就是由於這些上層的達官顯貴聚斂了巨大的財富,並對國家的財富有著較大的控制力。然而,他們往往將財富私有化,不願為國家出錢出力。
同時,世家的財富壟斷也加劇了社會貧富分化和民不聊生的局面,容易引發社會動盪和不滿情緒,若是這時在位的君主沒有快刀斬亂麻的魄力,就會出現大梁如今的局面。
李春晝展開那張薄薄的傳單,看到那上面用簪花小楷端端正正地寫著:
【我等花界,斯業雖賤,愛國則一,願我同胞,抱定宗旨,克終其事,國難不度,誓死不輟。
——青樓救國會泣告】①
李春晝眼眶一酸,摩挲著紙上的字跡,她不知道這些字具體出自誰的手,卻莫名感到親切熟悉。
任何被長久壓制的聲音都不會甘於沉默,就算是以賣笑為生的妓女,也會在某些時刻以某種寂靜無聲卻力量驚人的方式大聲疾呼自己的存在。
「不行,不行!你們必須馬上走!不能死在這裡。」李春晝忽然攥緊了徐雁曲的衣裳對他說,說完後,她又失神地喃喃起來:「別想著救大梁了,救不回來了……也沒必要救了……」
徐雁曲微微蹙起眉擔憂地看著她,輕輕拍著李春晝的肩膀安撫她緊張地情緒,柔聲問:「沒必要救……是什麼意思?」
李春晝看著他,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釋,她想,自己能說什麼呢?說這一切都不能算是真的嗎?說等我殺死了簡候,把一切扳回正軌,你們就不會記得這一切了嗎?
就算是為了谷夌凡和池紅,李春晝也不會眼睜睜看著這次輪迴中混亂的一切變成無法轉圜現實。
然而這些話,她都沒辦法一時片刻說清楚。
於是李春晝半句解釋也沒有說,只是語速飛快地對徐雁曲說:「我房間床底下最中央的那塊磚下面藏著一箱金銀珠寶,你把它挖出來,雁哥兒,我這輩子沒求過你什麼……你能不能,能不能帶著李媽媽和春華樓剩下的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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