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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地方待了六年,李春晝怎麼會不知道宮廷內外激烈的爾虞我詐,每一個微小的變化可能都伴隨著權力博弈和局勢改變,李春晝趴在李折旋背上,臉頰肉被擠得鼓起,問:「在這裡長大,很累吧?」
李春晝可以陪著梁永源一起長大,卻沒有辦法再陪梁長風一次。
「也還好……」李折旋的聲音很平靜,只是把李春晝往上顛了顛,背得更牢固了一些。
李折旋突然變得惜言起來,只是在心裡想——殺死雲霄以後那段日子確實挺難熬的,但是也還好。
因為如果不忍受著這些長大,我也不會遇見你,痛苦其實是我走向你的必經之路。①
李春晝從後面抱著他的脖子,感覺晚風吹動樹梢濃密的葉子,四周都是沙沙的風聲,很寧靜,折騰了這麼久,路上又耗費了一些時間,現在其實已經快到黎明時分了。
李春晝把臉頰貼在李折旋後頸處微涼的皮膚上,問:「那棵楸樹現在在哪裡呢?」
李折旋抬頭看了一眼,說:「還在那裡,不過皇上很久以前就把那個宮殿封起來了,不許人進出……大概還以為你某天能出現在那裡吧。」
李春晝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半晌,輕輕嗯了一聲。
她突然想起以前梁永源無論有什麼事,都會跟自己和顧辰新說,或許對於他而言,只有她們兩個人是真的單純為他考慮的。
梁永源前半生中所有重要的選擇,幾乎都是李春晝替他做的。
或許正因如此,小時候的梁永源才會真的以為春娘是仙女,又點擊了這麼多年,因為在他人生中短暫出現過又不告而別的李春晝實在太完美了,漂亮而且無所不能。
而李春晝對他也確實很好,在梁永源身份低微、籍籍無名時,只有李春晝願意幫他找回公道、從城外給他帶糖葫蘆、把很多道理掰碎了講給梁永源聽……這些事以前從來沒有人為他做過。
李春晝走了以後梁永源就只有顧首輔了,直到現在五十多歲了,他還總是像沒長大過一樣,有事沒事就問問顧首輔怎麼辦。
因為梁永源其實不算太傻,他知道,李春晝離開以後,只有顧辰新是他唯一真正的靠山。
顧辰新擔起了李春晝的責任,撐起了照顧梁永源的擔子,但是或許就是因為偏袒太過,顧辰新很少苛責他什麼。
故而梁永源從來不會主動承擔什麼責任,越發像個任性長不大的孩子,整天只想著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面對後宮的妃嬪和孩子,他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面對朝廷和國家,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君主。
理智上李春晝對這種人感到厭惡不喜,但是在情感上,她又忍不住下意識地寬容他,因為至少他對自己親近的人是很好很好的,而且仔細想想,這裡面其實也有她親手種下的因果。
在見到簡候和齊樂遠之前,李春晝先見到了與記憶中全然不同的梁永源。
他們走進御前會議的宮殿時,有司禮監的太監主動上前,但是看到二皇子那張臉後又默默退了下去。
為首的內閣大臣們群情激憤,幾乎要上前去跟皇上動手,顧首輔沉默地坐在一旁,隻字不言。
這幅場面實在太荒唐了,且不說他們有沒有遵守御前禮儀,就算梁永源再沒有威嚴,身為臣子,敢上前對當今聖上動手的,也很難不被當成是瘋子。
李春晝隱隱覺得奇怪,但還是在一堆瘋子中沉默地走上前去,在梁永源從驚愕到欣喜,再到惴惴不安的視線中——搶先打了他一巴掌。
伴隨著「啪」的一聲脆響,下面的內閣大臣一下子就全部安靜下來了,驚疑不定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小姑娘,他們剛才確實是想要上前對皇上「死諫」,但也只是想要而已,還沒有來得及動手,李春晝突如其來的動作就把所有人都打蒙了,只有一直平靜地注視著剛剛那場鬧劇的顧首輔嘴角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笑意。
李春晝這樣做之前,便料想過梁永源被打之後反應,他這麼多年過著養尊處優、萬人之上的生活,十歲時的梁永源或許能夠坦然接受李春晝的一巴掌,但是在位三十多年的大梁皇帝又會怎麼做呢?是生氣,還是不滿?
可是梁永源卻只是弱了聲勢,捂著臉,擠出一個討好的笑臉,他抬頭望著李春晝那張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的臉,懷念又忐忑不安地說了一聲:「春娘……好久不見……」
他好像做了虧心事一般顫巍巍的目光讓李春晝找到了幾分梁永源小時候的影子。
對於梁永源而已,李春晝是不告而別後又突然出現的人,她一點都沒有變老,一如從前;但是對於李春晝而言,她跟梁永源其實只是一天時間沒見而已,僅僅一天的間隔,他就從那個笨拙的孩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昏庸的皇帝。
李春晝盯著梁永源的臉,失望地說:「你要麼不做皇帝,把這個位置讓給其他人;要麼就好好承擔責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個無德無能的酒囊飯袋。」
李春晝心裡其實也清楚,時隔三十餘年,在皇帝身上尋找從前梁永源的影子和痕跡,無異於刻舟求劍……然而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
梁永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怔怔地望著李春晝的臉,眼裡的神情說不清是羞愧還是委屈……亦或者是悲傷。
李春晝沉默地跟梁永源對視片刻,然後她的手緩慢地撫上樑永源因為歲月流逝和縱情享樂變得滄桑疲憊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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