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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沒看他這邊。隔著一段距離,嚴墨站在走廊下,視線靜靜穿過中間許多攢動無關人影。像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落在陸廷的臉上。
跟嚴墨不同,考完試後他們是一群朋友嘻嘻哈哈地聚在一塊,每個人的臉上都興奮雀躍,估計已經在計劃後續去哪裡狠狠玩個夠本了。
陸廷在人群後面。他臉上掛著笑意,低著頭正在手機上打字。
有旁人喊他,他便側頭聽人說了會兒話。忽而察覺到什麼,陸廷抬起頭視線精準往一個方向望去。
走廊上人來人往,大多是路過的人,沒什麼特別的。
陸廷又在周圍烏泱泱的人群里四下望了望。
人太多了。各種各樣的身影,考生家長混雜,沒有看到他熟悉的那個身影。
再往更遠處眺望,也只能看到更多的人和更多攢動的腦袋。
剛才莫名有種很熟悉的被人注視的感覺……還以為是嚴墨呢。
這時候就會讓人心裡生出一種人海茫茫之感。陸廷聳聳肩,他放棄了。
早知道就跟嚴墨先約好了,他心下還有點可惜,還以為考完能先碰個面呢。
他眼睛一亮,一伸手從混亂路人里抓住一個跟嚴墨同一考場的傢伙:「哎,看到嚴墨了嗎?」
「啊?嚴墨?」
那人正要忙著走,匆匆回答:「他好像考完就走了吧。」
*
一直到回到家,人坐在自己安靜的房間裡,嚴墨這才有了一點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這種無所事事的放空感,還真是久違了。明明是他自己的房間,但卻安靜得都讓他有點無措。
嚴墨一邊歇息一邊發呆。
就真的結束了。他的高三。
昨天晚上跟嚴妍通電話,她還問自己高考完想做什麼。
轉眼間那個「高考完」的時間點就是眼前了。
至於他想做什麼呢……
昨天嚴墨沒有回答嚴妍的這個問題,今天的他就更不知道了。
——他還沒認真想過。
嚴墨從椅子上站起身。
他走到自己從學校帶回來的滿滿當當的書箱前。
高三一年的東西一股腦全搬回來,工程量跟小搬一次家也沒什麼區別了。書多且繁重,帶回來後只是堆放在那兒而已,還沒來得及收拾整理。
嚴墨盤腿坐在地板上。
堆在這兒畢竟有點擋地方。他打算先開始整理一部分。
高三一年,筆芯都寫完不知道多少斤了,筆下寫過的所有試卷堆起來能有一人高也不是開玩笑的。
之前,高考就是他那件人生大事,一切事宜在它面前都變成了「高考後再說」。
滿滿當當整潔的字跡。每一張紙上都是他努力的痕跡。
整理的仿佛不是書。此刻與他隔著時空面對面是作為是高三生的那個自己。
那個一整天總是以自己的座位為圓心、像尊雕塑般的獨自埋頭苦讀的嚴墨。規規矩矩穿著校服、每天三點一線重複古板生活的嚴墨。在教室里陸廷的身影偶爾經過身旁,會故作若無其事地,抬頭看對方一眼的嚴墨。
嚴墨輕輕摸著卷子上自己整整齊齊密密麻麻的字跡,他呼出一口氣。
曾經嚴墨也以為高考像一道坎一樣的,跨過之後便輕舟已過萬重山了,至於以後的事情,他還真沒怎麼想過。
一片空白。
對,就像現在他手裡正在翻的這個本子一樣空白。
嚴墨:……
嗯????
不對吧?他高三一年的錯題本後面為什麼全是空白的?
嚴墨三兩下翻到最前面扉頁,上面赫然是大筆揮就的兩個欠揍叛逆大字:陸廷。
還真是毫不意外。
嚴墨:。
自從教過他一次題之後就像做鬼一樣纏著自己了。
這個人就連畢業了還不放過他嗎?!
不用想。一模一樣的本子有兩個,既然這本在他手上,那原本屬於嚴墨的那本就是在陸廷那兒了。
嚴墨的身影獨自蹲在書箱前靜默了好半晌。他對著一個本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一點點翻看那本不屬於自己的本子。
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字體,你一行我一行地對話。字號大且筆畫飄逸的是陸廷的字,底下用紅筆寫的,端莊整潔的是嚴墨當時寫的字。
陸廷的字體:「不對吧,這一步萬一為45度cosα不久等於sinα了嗎?」
下面一行峻秀的小字回復他:「看變化規律就行,因為看的是整體。」
陸廷:「懂了。」
陸廷:「嚴墨哥哥你好厲害啊~」
這裡後面是空白,當時的嚴墨就沒有再理他了。
嚴墨往後翻了翻。
差不多的對話還有幾處。
這麼一看,或許是高三生活實在太過枯燥無聊、不夠充實了,陸廷當初竟還畫了不少大腦袋的Q版小人嚴墨的。
全是隨筆塗鴉。有額頭上一個「井」字形青筋正在發火的小嚴墨,有鏡片上冰冷反光的冷酷小嚴墨,有趴在桌上吭哧寫作業的認真小嚴墨。
這還是他第一次認真看完這些畫。
大嚴墨本人垂眸看著翻過的一頁頁筆記。
——戛然而止。
翻到後面的空白頁了。嚴墨放下手裡的書。
有時候他還挺羨慕陸廷那種落落大方有話直說的開朗性格的。有什麼題目會跑過來找他,毫無芥蒂近乎輕率地就跟一個暗戀自己的人變得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