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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有才哼了一聲。看一眼那個學生的情況,確實挺不舒服的樣子。
「下不為例哈。」他警告。
高三請假本來就卡得特別嚴,事假輕易不給請,病假還得看情況。事先聲明,在他這兒只會更嚴,不會放水。梁有才接過那張假條,看陸廷拉著那個生病的學生,讓他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了。
梁有才:……?
他問起:「他不就是上次那個?……」
陸廷:「主任,他叫嚴墨。」
梁有才十分莫名:「哦。嚴墨。你們班的?」
「是啊。」
他問:「醫務室呢,去了嗎?」
「去了。」
「只是發燒?」梁有才目如鷹隼,眼神冷厲地審視地看著那張條子。
「老師,他燒得很厲害。剛在醫務室量了,39.5度。」
「是嘛……」
有問有答。
只不過全程都是陸廷在替那人回答而已。
還回答得振振有詞,一雙眼睛盯著梁有才看,像是梁有才今天不批這個假就會被天打雷劈一樣。
梁有才沉吟片刻。
是這樣的,從剛才起他就有一種不爽的感覺。
不好說,就好像是有人在他面前正大光明早戀但他看不見抓不著的膈應、鬧心感。他主任生涯如此多年以來,心中那個嚴抓早戀的雷達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安分過。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呢??……梁有才看著用自己辦公室的飲水機給別人接熱水的陸廷側影。
梁有才總有種看得見抓不著的難受感覺。果然昨天他就不該放過操場上那一對交往過密的男女同學嗎?
反正就是不爽。
他看著陸廷端水過去,低聲詢問人喝不喝。
但眼下這倆又的確抓不出錯處。一個生病了一個照顧。
難道是雷達出錯了?
「記得跟你們班主任報備一下。」他沒好氣道:「我再說一遍哈,下不為例。請假走流程,不要以為我這裡是請假的地方!」
「好嘞,謝謝主任!」
一直精神懨懨跟在陸廷身後的人這會兒終於開口了。
「謝謝主任。」嚴墨小聲道。
梁有才:「哼。」
他取下鋼筆,在那張條子上刷刷簽下名字。
抬頭看著那兩個穿校服的少年齊齊站在他辦公桌前,不管怎麼說,像這種乖乖道謝的時候兩人還是挺有學生樣子的。
梁有才他不耐地揮揮手讓人走。讓陸廷快別再煩他了。
學校門衛看了條子,例行讓他們登記了一下,這是允許放行了。
梁有才的簽名果然好用,至少在學校里是暢通無阻免死金牌的存在。
但保安室不留學生。已經打過電話通知家裡人的嚴墨可以在這兒等,陪他下來的陸廷被催著趕回去上課。
「我把東西給他就走。」陸廷對門衛說。
他走到在保安室坐著的嚴墨跟前,從兜里掏出一個包裝好的口罩。
這還是他自己發燒那會兒剩下的存貨,就是他學期初換嚴墨的椅子那時候。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陸廷把口罩遞給他。
「戴上吧嚴墨,擋著點兒風也好。」
他塞過來了,嚴墨便捏在手上。
半天沒見他動,陸廷又抽回來,替他撕開開口罩外面的包裝。
陸廷猶豫一下。
修長手指撐開柔軟的鬆緊帶,套在他一側的耳朵上。
因為是替別人戴的,陸廷只得彎身去看他耳朵和臉的位置。他動作還有一點笨拙,確定耳帶戴穩當了,又去掛另外一邊的。
嚴墨這會兒大腦已經燒得有些不清不楚。整個人都在發著燙,世界與他隔著一層迷霧,手腳都不想動,也沒有力氣。
就感覺眼前的人影在晃。
他動作溫溫柔柔的,手指捏住他的鼻樑,又朝下一拉,嚴墨的下半張臉便覆蓋上了一層保護。
顯得原本就小的臉更小了。
嚴墨遲鈍又緩慢地眨了眨眼。
只感覺當時他手上那一下下的動作之中有種莫名其妙的,不清不楚的東西。
燒得迷迷糊糊的嚴墨不知道是什麼。
可是對他來說,一個動作本身是如何便是如何,一是一二是二,而戴口罩就只是戴口罩。
怎麼可能會像是喜歡他一樣地替他戴口罩。
什麼意思?……
可能幾年後隔著時光的沉澱再回望這一刻的當事人會看得清楚些。
但今天的嚴墨只是迷迷糊糊。
保安室的人催陸廷回去了。此時上午最後一節課已經快要下課,嚴墨家長一會兒就來了,按規矩學生不能留下來陪同。
少年對他說:「我走了,嚴墨。」
嚴墨「唔」了聲,算是應了。
*
嚴墨自上高三以來還沒怎麼生病過。結果這次這一發燒來勢洶洶,在家裡的床上躺了兩天才悠悠轉好。
他是回家以後才真正燒起來的。比他在學校那陣要更難受多得多了,只得說幸虧嚴墨這次被及時送回來了。
病中的人過得半夢半醒稀里糊塗,兩天時間也只感覺恍恍惚惚地就過去了,沒什麼實感。
但他依稀總還記得,自己在回家之前,在學校里身邊是有個人一直在忙前忙後照顧他的。
就連他發著燒的夢裡,模模糊糊間夢見的都是那天下午陸廷替他戴上口罩的輕柔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