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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面前來來往往的人要麼是選手要麼觀賽,各有各的事。但不知為何,總感覺這種喧鬧又離他很遠。
嚴墨像是被單獨丟出來的一個身影。融不進他們喧鬧快樂的圖層里。
或許是天空太遼遠要麼就是身處這樣寬闊的空間裡,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種遺立於眼前這個操場之外的孤獨感。
嚴墨獨自坐在角落裡一張沒人的長凳上。察覺到這樣一動不動地這樣坐著很呆,他試著小幅度地晃了晃腳。
然後又不動了。
只有他很無聊。
一陣同樣無聊的微風吹過他這個無事可做的無聊人。
真無聊啊。嚴墨故作若無其事地心想著。
出乎意料的,他臉上沒有被愚弄的難堪或者傷心。那天很多人來來往往地從這兒經過,也沒注意到長椅上,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無端端獨自在那坐了好一會兒。
畢竟運動會嘛。
嚴墨從長凳上站起,帶走了那三瓶水。
不過是一場鬧劇,自然也無從談起結果。
那天的事情也就隨著操場上愈傳愈遠的歡呼加油聲,永遠留在那場高中最後的運動會上,無形消散在飄遠的風裡。
這段黑歷史記憶也就被嚴墨從記憶中刪除得徹底。就當做沒發生過好了。
嚴墨鄭重發誓以後一定不要再為了學習以外的事情分心了。
那天之後,在學校里的日子一天天繼續過了下去。
學生的本職要務就是學習。以前的嚴墨,一顆默默無聞但堅定向學的道心比誰都堅如磐石風雨不動,並始終引以為榮。
——這是在那天之前。
他完整自洽圓融的一顆心臟,有個角落還是出現了微不可見的,細小如絲的裂縫。
嚴墨偶爾還會做夢,違背他清醒時所願的,夢裡的他幻想自己變成超級大現充後和陸廷平起平坐的生活。
不過像上次那樣具象化的夢境還是第一次就是了——就是他說自己在挪威吃鹿肉的那次。
不是的,夢境是相反的。
夢裡的自己有多光彩奪目,意味著在嚴墨的心目中,現實的陸廷就有多意氣風發。
原來【喜歡】不是一個全然的褒義詞。
他乾巴巴的無趣心臟上開出一簇純白柔軟的小花,它擎高自己開出的花傘,要一直伸到陸廷的眼前給他看。而它花莖的底下,邊緣會暗中滋長出自卑,陰暗和孤獨。
嚴墨學會了自卑。
有時候嚴墨會想起那天下午語文老師在課上講過的那道作文題。
做賊者心虛。炫耀者貧瘠。自負者自卑。
嚴墨那麼兇狠地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會臉紅原因,除了一部分是他自己的性格之外,還有別的理由。
他害怕被陸廷發現。
一旦發現端倪,嚴墨不容輕犯的自尊心就會自衛性質地兇猛反撲上去,把那點格格不入的情緒裂縫掩埋在最底下,然後嚴墨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過是在為自己扯起最後的遮羞布而已。
或許那天陸廷讓自己跑來跑去買水的事情都稱不上是一個惡作劇,但嚴墨性格本來就帶點高傲。
那天做出送水的決定已經是嚴墨做過最不像自己的事情了。從那天的 運動會走出來後,他不會再允許那個莫名其妙的戀愛腦人格再占領他的身體。
因此,在得知自己跟陸廷被分到同一個班時,嚴墨發自內心地認為這是一個不幸的消息。
陸廷有多機敏過人他是知道的,這麼多人唯獨就是不能被他察覺到啊。
下次他再也不想跟這人一個班了。
但儘管如此辛苦。
儘管如此嚴墨還是喜歡著他。
陸廷是一個開朗溫柔,聰敏厲害的人。
他還長得好看。
嚴墨喜歡陸廷。
喜歡得不得了。
第30章
天剛蒙蒙亮的操場,一聲解散之後的下一刻是全場最兵荒馬亂一刻。在地上找書包的找書包沖食堂的沖食堂,周圍亂鬨鬨成一鍋粥。
嚴墨的書包就放在自己腳邊。他兩手捧著個小巧的單詞本,在等周圍的人潮先行散完。
周圍都是鬧哄哄的早餐大軍,隨處可見收拾書包的人。
「爹飯卡借我爹!」
「等等我先穿外套……好了好了!」
「傻逼,我在這!……」
「陸廷!——」
少年的身影一陣風似的從嚴墨身旁倏地跑過了。
帶起的一陣風流中有他校服的乾淨味道。
嚴墨抬頭,正好碰到那陣風颳過他身邊,又掉個頭,一個利落的急剎車加甩尾站定在嚴墨跟前。
陸廷急急忙忙地從書包里掏出一包——旺仔牛奶。
「來,給你。」
一邊遞出還一邊忙著看食堂的隊排到外面來了沒有。
他回頭看還沒有動靜的嚴墨。
陸廷:「怎麼了?」
嚴墨此時的臉此刻看起來不怎麼高興的樣子。雖然他平時就沒高興過。
嚴墨:「為什麼還有?」
陸廷:「這是最後一個了。」
嚴墨:「你上次也這麼說。」
陸廷看起來很趕時間,一隻腳已經準備起跑了:「……這次你先拿著,我欠你一個理由。」
嚴墨背上右邊肩膀的書包帶子,把手裡的小單詞本收進書包里。他準備背書包離開:「你還是快去排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