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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世界上先有嚴墨,然後才有他眼中那個自己所暗戀的陸廷。
先自愛,再愛人。這就是屬於嚴墨自己的暗戀。
——像是其他人那樣愛到難以自制的時刻,嚴墨也有,但是不多。
他只是在現階段人生最重要的十字路口之一,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感情用事。再讓嚴墨選一次,他依然會選擇先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一如過去高考倒數的日子裡那些披星戴月、嚴於律己的時間,他將這段暗戀也置於自己自律計劃執行的一環中。
幸好他堅持過來了。幸好他堅持到了今天。
若不是為他自己,嚴墨不可能做到能夠隱藏這麼久。這就是背後全部的事實。
即使那些日子讓嚴墨想想都覺得艱難。
因為愛會讓人變得脆弱。所以愛不適合嬌慣者,愛適合戰士。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他這輩子下一次再見到陸廷,應該就是將來某天在刷微信朋友圈裡看見對方的電子結婚請柬連結的時候。
*
雖然全世界都忽然變得熱情起來,不管是網上一些議論還是老師校工叔叔阿姨們,都在一鼓作氣同心協力地開始替他們加油助威,但其實這群高考當事人反而是最沒有什麼特殊感覺的。
因為高壓緊張的時期對他們而言已經持續夠久了,當緊繃成為一種常態,越是考臨到頭的日子裡,心中越是有種即將塵埃落定大限將至的放鬆。
三年來一直在遙望的那個未來即將到來到眼前。
至於未來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老師家長和校方都在盡最大努力不打擾到他們的狀態,恨不得連飛過學校上空的鳥都給打下來。
最近所有人對待他們的態度好像都小心翼翼地溫柔起來了。
無論模樣個性成績如何,此時此刻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高考生。
所有科任老師,不管嚴厲的還是愛放水的,到了這種關頭也沒人划水摸魚了,該到崗的全都到崗,隨時待命。就連食堂大媽的態度好像都比平常好了不止一點,打菜分量都足足的。
6月5日那天。陸廷來他們宿舍找他。
兩人就在宿舍樓下的架空層見面。這裡空曠陰涼,空氣中彌散著絲絲白蘭的幽香。
夏季到來後,光熱雨水一足,學校里一些觀賞綠化的灌木開始相繼開花。走在路上時常能看見掉落地面被行人腳步匆匆碾碎的殘花敗朵。
宿舍大門外面就種了幾株白蘭。
又叫黃角蘭的一種花。從開學入宿的那天起就看見了,這種花幽香如蘭故而得名。以前每到夏天出入宿舍大門總伴隨著那陣熟悉清雅的香氣。是高中夏天的味道。
夏天傍晚的風還算涼爽宜人。其實不止他們倆在,外面的公共區域,來來往往的全是打水或提著水桶打赤膊到處閒晃的人。
陸廷來找他的時候是傍晚,他們在一樓的架空層那碰面。也沒聊什麼特別的。
陸廷:「複習得怎麼樣?」
嚴墨:「還可以。」
陸廷就翹起嘴角,像往常那樣笑起來。
他今天穿了件自己的短袖,下身還是校服褲,十分休閒的裝扮。但被這人身高腿長的好身材一撐,有種青春洋溢的氛圍,格外好看。
陸廷笑是因為知道,嚴墨這麼說了他就一定可以。這就是他平時帶給人的那種穩如泰山的安全感。
那天夕陽光線橘黃,頭頂高闊渺遠的天空一半粉一半藍,晚風吹亂嚴墨的劉海。外面操場有人在跑步散心,是臨考前抓緊最後時刻的放鬆。
陸廷:「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啊,不過也太大壓力就是了。」
嚴墨:「你是我媽嗎?」
嚴墨也會開玩笑了。陸廷聽著,燦然地笑起來:「晚上要是壓力太大睡不著了可以打電話給我哦,陪你聊會兒天也不是不行。」
嚴墨沉默片刻。他說:「我每天都睡得很好。」
對面嚴墨還是那張淡然平靜的臉蛋。但不知道為什麼,陸廷總是感覺今天的嚴墨和平時很不一樣。
是錯覺嗎,他對自己說的話好像比平時多了。或許是考試前緊張的緣故?
陸廷撓撓頭,說:「那就好。」
別說嚴墨了。陸廷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是人家家長。
嚴墨說:「我還以為你有題目要問我。」
「算了。這幾天老師們不是都在嗎,而且這個時候還打擾你的話那我也太沒眼力見兒了。」
陸廷頓了頓,說:「考試加油。」
嚴墨:「嗯。」
——好沒營養的對話。此時嚴墨內心如此想道。如果只是這種毫無內容的對話的話,好像什麼時候說都可以。
但其實不是的。好像只有在今天,只有由即將高考的陸廷來說,這番話對兩人的意義才格外不同。
但他心裡其實知道陸廷是盡力不影響到他高考前的心態,儘量挑揀著普通的、平和的話題說了。
陸廷還問他,嚴墨,你要考哪裡啊?
嚴墨沒告訴他。
雖然在無數個每天同進同出同個教室上課的日子裡,這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但嚴墨還是選擇緘默。
高考當天估計也是兵荒馬亂的。就在這裡告別也行。
嚴墨:「陸廷……」
啊。
陸廷就聽見自己心臟咚地跳了下。胸腔里震盪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