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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背不背了?」
嚴墨聲音驟然在耳邊炸響。
他不想浪費學習時間。對方慍怒正經的聲音,一下打斷了陸廷一個人此時內心的天翻地覆。
他努力使聲音聽起來鎮定得一如往常:「背啊。我背的。」
兩個人的手還牽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麼,誰也沒有出聲提醒說鬆開。
陸廷有種直覺,這一刻好像經不起一句輕飄飄的提醒。
簡直做賊一樣的。只有在這個偶然停電的夜晚,兩人才能在陰差陽錯下,偷一個牽手。
心跳聲在黑暗中砰砰亂跳的,擾亂人本就一團亂麻的思緒。
嚴墨以為他忘記了兩人還牽著手,陸廷以為他只想背誦所以不在意。
就跟人坐下來後會自動蹺起二郎腿才感覺比較舒服一個原理,先前兩手相握住之後,陸廷自動便不帶任何感情和旖旎地,十指交叉了。像機器零部件互相卡上之後順理成章的齒輪運轉。
單純就只是無所顧忌而已。
兩隻手潛意識找了舒服的姿勢。陸廷的手大他一號,嚴墨的十個指頭從他指縫間冒頭,鑽出來一小截。
自然而然發生的。
上學讀書的時候要是在班裡看見兩個男生手拉手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就是類似這種性質。
主要牽手這種事,一開始發生得太過自然,就少了這種事一開頭那些最麻煩的試試探探,拉拉扯扯,畏畏縮縮。
握住之後陸廷才後之後覺地傻傻愣住在那。
乾燥柔軟的皮膚,暖熱柔和的體溫,修長漂亮的十指。握在手裡的時候,手心相對,陸廷的手可以很好地包覆住他的,攥不滿一隻手,卻讓人不覺想要攥得更緊些。再緊些,好像也可以……
兩個少年的手心都捂出了汗。
陸廷實在太慌了。
嚴墨惡人告狀:「你手出汗了!」
陸廷有點傻眼:「啊,我嗎?」
嚴墨(肯定):「你! !」
陸廷(茫然):「哦哦哦……對不起。」
「……」
不管怎麼說兩人的手還是握著。
像是在這個停電的夜裡,連接著兩個少年之間的一座懸橋,把兩個人不遠不近系在一起,中間交相握住的兩隻手是之間的繩結。
兩人手上都有寫字留下的一點繭子。能夠觸摸到,在他虎口處和手指上,長時間握筆留下的。
那一處會有些粗糙暴力地摩擦著這邊的皮膚,心臟跟著無助地凹陷下去一塊。
教室里燈光驟然大亮。
眾人一片譁然。像是白天到了,整個教室燈火通明,照亮了全班每個人的臉,該照亮的不該照亮的地方都照到了。
不知道誰先鬆開的手。
在燈亮之後、有誰的視線投向這邊之前,各自沒有留下痕跡地分開了。電來了之後班裡照例喧鬧了幾秒,又恢復了平靜。
被意外中斷的晚自習得以繼續。眾人愁眉苦臉地接著上晚自習。
兩人之間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
頭頂風扇已經停止運轉一段時間了,現在才又開始笨重地呼啦啦地重新轉起來。周圍很熱。嚴墨懷疑自己現在臉頰上的熱意一點也不尋常,很熟悉的危險感覺,是他剛才個人的失誤。因而他始終低著頭看書,一副十分高冷不願看人的模樣。
他也沒去看陸廷此刻的表情。
「啊,燈亮了。我回去了。」他聽見身邊陸廷的聲音在說。
餘光里看見他的身影在自己身旁站了起來。
看不清臉。嚴墨此時的視野里,只有少年校服的下擺隨著他的動作晃了幾晃,彎下腰拎起凳子的手上青筋浮現,是剛才自己還牽著的手。
他握住自己手的時候,嚴墨其實一開始就察覺到了不對。
……他現在是該要一把甩開嗎?一片漆黑中,他腦子裡冒出這樣的問號。
因為這人剛才的態度太過自然,像平時玩鬧的那樣,嚴墨一時沒警備,猶豫之間沒了動作。在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和陸廷牽著手了。
人身處在昏暗光線之中,感官變得敏銳。手上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觸感此時真實得恐怖。
——溫熱厚實,骨節分明的手指,大一號的手掌仿佛帶著侵略性,籠罩包覆住他的手。
是真的陸廷。
……不,什麼叫真實得恐怖,這裡就是現實。
陸廷的手很熱,沒風扇之後周圍更熱了。嚴墨忍不住,他皺著眉別過臉。
之前就已經決定好在剩下的日子裡不要再費心思跟這人保持距離。
嚴墨也感到疑惑,現在這樣他是該甩開還是不該甩開?
屬於對方的體溫和觸感還在包圍著他。
或許現在就這樣無視他才是對的,嚴墨心想著,秉承著不跟陸廷糾纏的原則。此刻他應該心如止水地……
他自己騙自己地如此想道。
現在依舊還在相牽的手證明了嚴墨其實不捨得鬆開。
就算只有一小會兒也好。
在黑暗的掩護下,他心底忍不住貪對這種感覺抱有一點貪戀。
那種細微敏感的觸感仿佛也共享了。嚴墨這邊緊張之下略動了一動指頭,幅度很輕,於是下一秒,那邊的大手緊跟著也傳來同樣透出緊張的輕輕一動。
周圍一片窸窸窣窣的聊天聲還在持續傳進耳朵里,證明現在還是晚自習上課的時間,胸腔里心跳飛快,他們坐在教室。課桌下的暗處,是兩個人光明正大相牽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