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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的空氣凝滯著,原本應該輕飄得沒有任何感覺的空氣沉甸甸的壓在人心上。
在季余進門之前,商遠舟叫住了他:「要在庭院裡坐坐嗎?」
管家於叔很有眼力見的開口道:「今天有晚宴,想著商總和季先生可能喝了酒,我讓人準備了些解酒的蘋果醋和小點心,就放在庭院裡。」
他朝著身後的人擺擺手,默不作聲的把那些東西換了個地方。
季余沒有說話,他很累,不想演,卻還是慢吞吞的去了庭院。
院子裡的蒲公英在月下像一朵朵會發光的小毛球,毛茸茸的,卻又輕盈柔軟,大片大片的在月光下隨風輕微搖曳晃動。
這種場景的確會讓人心情放鬆很多,季余的牴觸慢慢消退了下去。
他將落在精美杯子裡的蒲公英籽捻著細細的絨毛撿出來,遞到嘴邊鼓著腮幫子用力的吹了一下。
動作有些稚氣的可愛,不像是二十三歲的成年人,這一刻像是變成了一個孩子。
蒲公英籽晃晃悠悠的飛了出去,他就盯著它直到落地。
商遠舟就這麼看著他,一直沒有說話,在生意場上翻手雲覆手雨說一不二的人,第一次有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
季余喝了一口蘋果醋,酸酸甜甜的,開口的很突然:「你調查過我嗎?商總。」
不然怎麼會知道他的媽媽在他十歲的時候去世,怎麼會知道他哥哥對他漠視了二十幾年。
他笑了下,「這算什麼?簽勞務合同之前的入職背調?」
「需要我把家庭背景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嗎,商總。」
他第一次用略微諷刺的語氣對著商遠舟說話,掩蓋在溫吞普通下的尖銳鋒芒顯露出冰山一角。
商遠舟沉默了,短暫的沉默過後選擇了坦白:「是擔心你。」
「婚禮上有人聽到你兩個哥哥說有的是手段拿捏你,所以才調查了一下。」
「那時候我們早已經領證了,不是背調,季余。」
那些隱晦陰私,病態粘膩的心思沒辦法說,也說不出口,所以商遠舟的坦白也註定無法徹底坦誠。
季余愣住了,怔怔的捧著裝著蘋果醋的杯子,表情有些無措的可愛,像剛展露出的稜角,被綿軟的棉花糖包裹,一下又軟化了不少。
「你知道了多少?」
語氣還是生硬,但已經比剛剛的諷刺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商遠舟搖了搖頭:「知道的不多,你父親出軌,你是你爸出軌以後出生的,家裡人對你並不好,母親在你十歲的時候去世,大概和你父親有關。」
季余呼了口氣,「也不少。」
「我家裡人對我,其實不是不好,他們可以徹底無視我,我不像是人,像是家裡一個不起眼的擺件,哪怕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看不見我。」
「但他們會給我吃穿,供我念書。」
商遠舟眼神沉了下去,「這就是不好,季余,不許替他們找理由。」
「你這個人真奇怪,」季余感覺自己可能真的在晚宴上喝多了,他又抿了一口蘋果醋,對著商遠舟講起來那些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的話:「但有一點你說得對,我媽媽的死和我爸有關。」
「也和我有關。」
他歪著頭,又笑了下,笑容清淺和商遠舟在高中那時候看到的一樣。
哪怕不合時宜,商遠舟的心也猛烈的跳動起來。
「我說我不討厭Alpha和Omega,只是不想成為他們,錯了,我不是不討厭,我是非常非常厭惡。」
商遠舟看著他:「也厭惡我嗎?」
季余搖了搖頭:「不厭惡你,但厭惡你是Alpha。」
從季余口中,商遠舟聽到了他們家發生的完整的事情,也包含著需要藏起來,絕對不會透露給外人的那部分。
季余的爸爸出軌了,媽媽是個Omega,從小被眾星捧月著長大,嫁人後又有和季余爸爸感情和睦,被捧得高傲無比。
得知自己丈夫出軌以後,她瘋狂辱罵季余的爸爸,還把這件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讓季余爸爸覺得自己顏面盡失。
Omega要求丈夫下跪祈求自己的原諒,最先跪下的卻是自己。
因為一個月一次的發情期到了。
季余的爸爸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本就對妻子沒有了感情,又記恨她大鬧讓自己丟臉不說,還黃了公司一個項目。
他沒有撫慰自己的Omega,還在Omega發情期神志不清的時候對其百般羞辱。
也就是那一次,季余的媽媽懷上了季余。
Alpha和Omega的身份在這個社會上享有地位的時候,也有無形的枷鎖。
生育率低下的社會,Omega不被允許打胎。
Alpha在社會上也有掣肘,比如孩子的所有養育支出,高額賦稅,即便AO離婚後,Alpha每個月也必須支付給Omega一定的離婚贍養費。
但Alpha和Omega也存在著先天的不平等,前者可以標記很多Omega,後者卻只能被一個人標記。
季余被生了下來,但只要看到這個孩子,季余媽媽就會想到發情期時的一切,她只是那時候神志不清,但發情熱退去後,所有都記得清清楚楚。
記得自己是怎樣求著一個出軌的丈夫去做那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