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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余搖頭,把電視關了站起來:「不看了,我來幫你吧任阿姨。」
任阿姨連連搖頭:「那可不行,別說你是僱主的家人,這還打著石膏呢。」
她一邊擦著玻璃,一邊絮絮叨叨:「受傷了就要好好休息,這樣才恢復得快,不過也不是我說,小魚你還是應該多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你看你整天憋在家裡,人都要憋壞了。」
身後沒有任何反應,任阿姨轉頭就看見季余站在原地看著她,表情帶著懷念不知道在想什麼。
任阿姨訕笑著:「你看我,在家說孩子說習慣了,小魚你別往心裡去。」
季余回過神來,看出了任阿姨的緊張,溫和的笑了下:「你說得對,我是該出去走走。」
「這就對了嘛,不過路上小心啊,不要讓其他人撞到你手了。」得到了肯定,任阿姨又樂呵呵的笑起來。
季余沒再說什麼,拿了鑰匙轉身出門了。
今天是周四,現在又正是上班時間,季余沒有選擇打車,而是去坐了輕軌。
他習慣了節儉,若非必要,能省一點就是一點。
輕軌上和季余意料的差不多,人很少,座位充足。
從熱鬧的市中心,到人煙稀少的郊區,季余停在了一家花店前。
店主看到他有些驚訝,很快笑起來:「是你啊,你有段時間沒來了,怎麼還打上石膏了。」
「不小心摔了。」季余沒有多說,簡短的一句和在公司的長篇大論煽情表演完全不同。
店主:「還是老樣子嗎?」
「嗯。」季余臉上的神情有些淡,拿出手機直接給了錢。
他將手機放回衣兜里,一隻手接過了店主手裡的花,只走了片刻,就到了墓園。
日頭不曬,天空碧藍如洗,和煦的風吹過季余的衣擺,吹動明黃的花瓣飄落在黑色的墓碑底座上。
黑白的照片裡是個笑容慈祥的老太太,是季家曾經的保姆。
季余在自小就被家人無視的漫長時間裡,是因為她才沒有變得自閉抑鬱,沒有變成一個歇斯底里的瘋子。
對季余來說,她更像是奶奶,季家那個房子裡唯一疼愛季余的奶奶。
可惜黎奶奶在他初中的時候就因為年齡大了不能再勝任工作辭職了,她本來早就該走的,是放心不下季余才一拖再拖。
季余高中的時候才知道她後來生了病。
他想了很多辦法攢錢,省吃儉用,幫同學跑腿,寫作業,為了錢幾乎想盡辦法,頂著校規在宿舍偷賣菸酒零食,偽造假條售賣,拿錢幫同學背鍋。
柏林高中里念書的都是有錢人,季余靠著這些掙了不少,他一分都沒留,全都交給了黎奶奶的家裡人。
哪怕黎奶奶家裡人說他們會照顧好黎奶奶,讓季余專心學業,季余也沒停。
他只是想做點什麼,為給他第二次生命的奶奶。
上了大學則是擠出時間做各種兼職。
這些錢全都送進了一場場手術里,最後還是無力回天,在季余大二的時候黎奶奶去世了。
季余半蹲在墓碑前,將手裡的花束放下,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高中的時候有人給了五萬要他去羞辱分化失敗的商遠舟。
那時候季余是猶豫過的,五萬,只需要他說幾句話,偷錄下商遠舟的反應,輕輕鬆鬆就能到手。
或者悄悄找上商遠舟,問他願不願意演一場戲,商遠舟是私生子,大概率不會很有錢。
他其實已經去了,站在商遠舟面前了。
看到了商遠舟鮮血淋漓的手,凹凸不平的假山上斑駁的血痕,假山的陰影遮住了商遠舟,少年的身影像是就此要融化在陰影中。
話到嘴邊就莫名其妙轉了個彎,甚至連要不要演戲都沒能問出來。
他第一次對著不熟悉的同學吐露了心聲,分化失敗幾乎就註定了是beta,羞辱商遠舟就是怨恨自己為什麼是個beta,改口的原因大概也有他不想否定身為beta的自己,哪怕是假話也不想。
季余笑了笑,決定回去要是有機會的話把這件事講給商遠舟。
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墓園密密麻麻的墓碑像一個巨大的墳冢,天是藍的,地被漆黑的墓碑鋪成一片肅穆蕭瑟的黑,明黃菊花紮成的花束成了這裡唯一的亮色
清瘦的青年緊挨著墓碑側邊坐下,偏著頭,將頭肩輕輕靠上黑色墓碑,他打著石膏的手還吊在身前,卻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我今天把布丁端給哥哥吃的時候,哥哥把布丁打翻了,讓我滾,那個小兔子布丁是老師發的,每個人只有一個,她們都說很好吃,可是哥哥好像不喜歡吃布丁。」
還不到桌子高的小魚兒手裡捧著已經被摔得不成形的,黏糊糊還摻著灰的布丁,憐惜又不舍的摸了摸勉強才能看出來的兔子耳朵,豆大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奶奶,為什么爸爸和哥哥們都不喜歡我,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媽媽也不喜歡我,但媽媽會罵我,會和我說話,可是媽媽現在也不理我了。」
「奶奶,我是不該出生的嗎?」
蹲在角落小小一團的小魚兒表情麻木又呆滯。
記憶裡面容慈祥的黎奶奶會給小魚兒重新做上一份兔子布丁,哄著他吃,會把他從角落裡抱起,說他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