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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這婢女說完,陸綺凝剛那使得山野燦漫的笑意瞬時不見,取而代之的平靜淡定,婢女來稟,是請她們去月川亭,何況她們又不是醫者,早去晚去的有何區分。
她今日隨身帶的婢女是笑竹,她跟著江錦羨來竹林廊檐時,便把婢女留在月川亭,以備不時之需。
「這『一和尚』怎得自殘呢,都做和尚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妙娘子跟在陸綺凝身後,她實在想不透,就算帶髮修行的和尚,不也是看破紅塵嗎,在別家席面上自殘,是為何。
陸綺凝朝後扭頭時,席策剛好神色淡淡瞧了妙娘子一眼,被她攬收眸底,「妙娘子大抵沒聽過這樣一句話,『求問客家不得志,只怨自身語不通①』。」竹影斑駁,落在她淺綠色的馬面裙上,拂動著柔軟,她迴轉目光,那溫和的眸子忽而堅定朝席策看了眼,像是在說安心便可。
*
月川亭里,江家威嚴頗厚,局面妥當不見慌亂,就連昭蘭寺住持也只得在一旁,靜靜看著一姑娘給沈翎醫治。
住持馬不停蹄給太子殿下做好事,又大步流星回到席面,卻發現沈翎不見蹤跡,只好起身去找,一路值守的婢女指著他去了一間竹屋裡,發現用掉落竹葉割破喉嚨的沈翎,他立馬將人帶離。
那日有一女子偏要去僧房找沈翎,他便應該猜到,這孩子從被他領會寺廟,哪還有什麼親人。
南珵坐在座上,手中酒盞輕輕晃著,他眸中深邃,剛他讓這住持替他裝滿青石上濺起的水滴,是想試探一番住持功夫,果然跟他預想差不得多少。
上次在亂葬崗樹林裡,功夫是被隱了不少去,這次他看了個大概,住持功夫深不可測,須臾他嘴角輕輕一笑,連帶著醇香酒意一同下肚。
他看著住持站在沈翎一旁,雙眼闔著,口中念著阿彌陀佛,手中佛珠一顆接一顆的滾動的住持,就知今日這局成了。
南珵視線里那抹淡綠裙擺輕盈飄逸,上移視線,那與樓台重疊已含苞待放的花都黯然下來,隨身而來的四位姑娘各有千秋,但他視線里只能落一個。
陸綺凝提步而來,腳步在昭蘭寺住持跟前停留,視線卻瞥向一旁那靠著圈椅背,兩眼空空看著長天一色的沈翎。
她惋嘆道:「住持,六根不淨,即便入了寺廟也不可改之,還望住持替本宮轉述。」今日不僅席策裝作不知曉,就連她跟南珵也是裝得不知的,往往特意囑託,不如不經意流露。
接著她上抬杏眸,在她身側的住持依舊保持手持佛珠,雙眼緊閉,一副焦急模樣。
待陸綺凝回到南珵身側坐下,笑竹也給沈翎包紮好傷口,對於不習武的人來說,竹葉力道甚微,不足矣要人命,頂多也是割傷喉嚨而已。
住持跟笑竹再次確認,才帶著沈翎離去。
月川亭里坐著的大都是富商,見慣了因痛苦不願活著的人,但寺廟僧人看破紅塵路,也不願活著,倒是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夏涼宴才正式開始不久,富商各自帶著家中姑娘郎君來此,是為了彼此能相看一番的,門當戶對的想看。
已有不少富家姑娘離席,偷偷摸摸在不遠處的山後躲著,攀談哪家郎君合適。
有姑輕捻著由金線鉤織的花紋手帕,偷偷在假山後貓頭一看,又快速回身,與一旁姑娘道:「席面上坐著的江家姑娘,若是男子,該多好。」
江大善人在江錦羨回來後,便將江家事務全權交給她,她也不負所托,不管是席面還是家宅鋪子,一應妥帖,甚至上月底江家在城中搭的粥棚施粥,也是江錦羨一碗一碗盛的。
怪不得這藏在假山後的姑娘連連嘆息,任誰看了都難以挪眼。
另一位姑娘也偷偷看了眼,「我看太子妃娘娘跟江姑娘如出一轍,不必是男兒郎,女子也可為國事家事天下事盡心盡力。」
頭先那位姑娘將陸綺凝和江錦羨都看了看,自是都當花綻放,「你說的對,那你看看席面上的郎君,可看上誰了。」
另一位姑娘將手中帕子搭在額前,避著刺眼金光挪眼看去席面,人不可好高騖遠,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我說,做東的太子殿下,實乃姑娘郎君仰慕之,至於瞧上誰,還需靜觀。」
姑娘家嫁人並非歸屬,像她們這樣的富貴人家,嫁與不嫁皆可,但人活一世,焉有不體情愛之理,何當轟轟烈烈一場,來日九落黃泉路,亦不悔。
瞧上誰,也需靜靜多觀察,嫁人一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萬丈深淵。
***
席面上,陸綺凝吃著南珵給她提前夾在碟里的菜餚,她往桌案上的菜餚中示意,「我想吃銀魚豆腐。」
離她很遠,但離南珵非常近的一道菜,銀魚豆腐,被盛在一個很大的青花瓷紋盤內,整條魚只能看見魚尾,身子全都鑽在一整塊豆腐里,上頭撒著蔥絲和蔥花,剛剛被小廝端上來,熱氣騰騰地一道菜。
陸綺凝手肘輕輕倚在桌案邊沿,手抻著鬢髮,眸中難得裸露溫馨,好似有朵芙蓉花在她眼前綻放,那豆腐在下鍋前就被刀從中間割開,輕輕一掀,提前處理並醃製好的魚在她眸中鮮美肥嫩。
她目光里,南珵將她身側的碟拿著,把魚肉和豆腐都給她盛了些,原來心甘情願是這種感受。
陸綺凝從小一直看她阿爹阿娘恩愛非常,甚至用膳時她阿娘從來不用自個夾菜,她那時只直在一旁捂嘴偷笑,不懂為何,眼下她懂了,情深種於官宦人家而言是難能可貴的,是以當這樣的人出現在她面前,她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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