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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日,永安宮再次邀請唐使,李成進宮面帝。皇帝聊到興起:“來,大使陪朕去瞧瞧含元殿。”李成轉頭看看安大海,見他欲言又止,終究沒有阻攔,只是安排侍從多帶禦寒之物以備萬一。
含元殿是皇宮舉行重大典禮的場所,譬如皇帝登基,新年朝會,外國進貢,重大議事,均在此舉行。皇帝回憶往事:“當年朕在此登基,四方來賀,八方來朝,人頭攢動,盛況空前。那時朕站在皇位之上,看到下面的大臣三叩九拜,遠處的人就像螞蟻那么小,再遠的地方,已經分不清是人還是灰塵了。現在只怕等振兒登基才能再看到這番場景了。”
無論皇帝如何回憶往昔的輝煌,如今的含元殿空空蕩蕩,只有幾個把門侍衛。空曠的大殿上,連自己的呼吸聲都顯得很大。皇帝反覆摩挲龍椅,戀戀不捨走出大殿。
眾人走下龍尾道,一陣微風拂過,身上吹得暖洋洋的。皇帝卻不住發愣:“往年這個時候,春風吹過,沁人心扉。為何現在朕絲毫感覺不到太陽的溫暖,只有秋天般的寒冷?莫非真的死期不遠了嗎?”話語一出,侍從紛紛跪倒,哭聲一片。
皇帝回頭看著大殿。整個含元殿佇立在眼前,舉世無雙,威嚴懾人,好像一個歷史的仲裁者,不聲不語,永遠沉默注視著一切。面前的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大使,在他面前都顯得微不足道。皇帝觸景生情,嘆曰:
迢迢長路染金秋,幾處吳山幾點愁。
誰家黃柳成飛絮,看慣紅葉做風舟。
世事漫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休。
三十六萬五千日,盡把霜花染眉頭。
一個小太監來到安大海身邊悄聲說了幾句,安大海啟奏:“長寧公主求見。”
皇帝笑道:“朕卻怎麼忘了這件事。快讓雲兒過來。”
雲公主應聲而來,李成一見,幾乎窒息:雲鬢烏黑,眼波流轉。櫻桃小嘴,嬌艷欲滴;黃蜂細腰,盈盈可握。粉嫩肌膚,束腰絲衣,沒有一點瑕疵,沒有一處缺點。雖不是李成見過的最性感最美麗的女子,卻是最無缺點可挑剔的完美少女。一時間,李成思緒混亂,幾乎沖淡了對成潔的思念。
皇帝忽然困意襲來:“巧的很,寡人頗感疲憊,這就去小憩片刻。”安大海心領神會,說:“老奴也要去侍奉皇上了,兩位慢慢聊吧。嘿嘿嘿……”笑得李成渾身不自在。雲公主臉兒一紅,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兩人相對無語,只是並肩而行。不知不覺走到一個亭子前面,公主問:“大使還記得這個亭子嗎?”
李成抬頭一瞧,記了起來:“這不就是公主修建的月神羲和亭嗎?”
“叫我雲兒罷。”
李成憋了許久,才念了出來:“雲兒。”聲音雖輕,卻無比溫柔,連李成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忽然就想起了當年情不自禁擁抱小公主的那個迷人的夜晚。
雲兒說:“大使覺得一個人全身心的熱愛另一個人,在每一個太陽和月亮下都忍不住思念,那麼,他們最後可以在一起嗎?”
李成豈不知公主所說何事,只是自己心中現在容不下另外一個女子,即使是這般美麗。為了不傷害公主,李成忍痛回答:“我想,這大概要看緣分吧。誰能保證愛一個人就一定可以在一起呢?”
公主的身體貼近,又追問:“那如果是每分每秒都在思念他,每個日日夜夜都在向神靈祈禱呢?這樣的誠意也無法達成嗎?”
兩人身在花叢中,雲公主今年十八歲,人比花嬌,體比花香,吐氣如蘭,身體柔滑,李成血脈賁張,假如幾年前的自己,莽莽撞撞行事衝動,定然一把抱住公主不放,可是經過了歲月磨練的李成,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年了,他擁有了拒絕這份美麗的力量。
李成輕輕推開公主,搖頭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公主陷入絕望,幾乎要哭出來:“如果這樣的心意都無法達成,那麼,世上還有什麼感情可以信任,還有什麼善良可以相信呢?”
李成不知如何安慰,轉角處忽然傳來一陣奸猾笑聲:“找的我好辛苦,原來兩位卻在這裡。”聲盡人出,原來是禁軍大統領孫景隆。
有人解圍,李成鬆了一口氣,說:“孫大統領來的正好。長安文書已到,這是元首祝賀統領上任的親筆文書。”孫景隆接過文書,眼光只在雲公主身上滴溜溜亂轉,說:“誰把我們可愛的公主惹生氣了?別傷心,公主要什麼,我都給你弄來,就算要天上的月亮,我也叫人摘下來給你。”
公主低頭:“我要的東西,只有李大使能給我,其他人都不行。”
“哦?”孫景隆轉身瞧著李成,目露凶光,一瞬而逝,又柔聲問,“我倒想聽聽,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李成頓時心怯,萌生退意,說:“我想起來使館還有些事要回去處理,這就告辭了。”說完匆匆就走。走到花園外圍,隔開公主和孫景隆,心情平復下來,又生悔意,自己就這麼放棄了公主,讓她和姓孫的單獨在一起,萬一發生什麼事,如何是好?李成又想折身回去又邁不開腳,轉來轉去,逡巡良久,哀嘆一聲,還是走了。
公主絲毫沒有聽見身旁的男子在殷勤的說著什麼,只是瞧著李成離去的方向,呆呆站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