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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瞧那人二十來歲,看起來很可靠的模樣,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不能暴露身份,於是含糊答應,隨鮑隊長入城。城中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每隔幾分鐘必定碰上一支十人的巡邏隊。走著走著,李成忽然後悔起來,萬一是個陷阱,只要這鮑隊長喊一聲,又或者撞上自己擔任壽春將軍時的部下,立刻就給識破。
只是人已進城,如果現在貿然說要走,不僅白費努力,而且會引起鮑隊長懷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祈望今晚不要出什麼差錯才好。眾人各懷心事,惴惴不安的走到煙花閣,鮑隊長與門童耳語幾句,那門童瞧了瞧李成,忙退一步,彎腰鞠躬,伸出右手,在前引導。
故地重遊,感慨頗多。煙花依然燦爛,場地依然輝煌,只是戰亂,顧客寥寥無幾,反倒是門口的乞丐比客人還多幾個。來到秋樓之下,士兵們在一樓散開把守,鮑隊長與猴子守在三樓,李成在侍女指引下上到五樓。
打開黑白相間的檀木大門,一股香氣隨著記憶鋪面而來,煙花青紅兩色,若隱若現,一如當年。原本許多話,可見了面,又迅速堵在嗓子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兩人明明就在眼前,卻像隔著千山萬水,瞧得見,碰不著。
兩人沉默對坐片刻,煙花先開了口:“我還以為是副官來帶話,沒想到真是你……有些日子不見,將軍……司令還好麼?”聲音如蠶絲輕撫,讓人嗓子一陣搔癢。
李成聞言忽然憶起某事,心中有氣,口中有刺:“自從為公主報仇,事敗逃亡,我便沒覺得好。反倒是閣主,在我走後,嫁給少主,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定然歡喜得不得了吧。”
煙花見李成肯開口,已經很開心了,但見李成不知內情,一味責怪自己,欲分辨:“原來當日的事情將軍……司令一直不知道,其實我也是痛苦得很……”
李成打斷道:“痛苦什麼,日後就要榮登國母了,痛苦什麼?是了,楚國馬上兵敗,壽春一破,那時國母沒有指望,反而要做階下囚,確實不好玩,哈哈哈……”
煙花淚水快要流出來了,她哽咽著說:“當日混戰,總督們事敗,將軍被捕,生死未卜,打探不到,營救不能。我向壽春各部門長官使錢卻得不到消息,直急的六神無主,小廝們說溫財神跟你是金蘭之交,我便急忙派人通知溫氏在楚國的總代理。最後小廝們親眼瞧見夏玉龍被五馬分屍,你突然被押走,行蹤不明。直到那晚,少主忽然派人叫我去西大門看好戲,我知道你在他手上,不得不去。他和我在二樓喝酒,很快,我看到何進帶著四名衛兵進入大廳,其中一個就是你!”
這麼一說,李成也想起來,那晚情形確實如此,不過最後不是何進搞定了門將才放行的麼?煙花和少主居然也在樓上,這卻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煙花嘆了口氣,繼續說:“何進強行要帶你出去,門將阻攔,兩人發生衝突,何進把門將拉上二樓。兩人一進來,不再爭吵,對著少主行禮問好。少主也像你剛才笑得那麼開心,問我願不願意嫁給他,如果願意,他就可以放了你,不願意的話,立刻殺了你。我才知道,這是一個局,他們都在演戲,只有你不知道,隔著陰陽鏡,我看你在下面十分緊張地東瞅西看,還故作鎮定地喝茶。我尚在猶豫,少主一聲令下,一隊士兵衝下樓就要去捉你,我看你驚得茶水灑了一身,情緒頓時失控,我哭著連聲說願意嫁給他,只求放過你。當他們放你走後,我忽然明白,這又是一個局,他們已經答應了溫財神釋放你,卻設下連環計。”
當年自己一走了之,卻不知道原來裡面有這樣多的內幕!煙花為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自己卻心胸狹隘責怪她幾年,一念及此,李成心中懊惱,悔恨,自責,悲傷,痛苦一起湧上來,煙花亦低聲抽泣,一時兩人無語。
寂靜之中,樓下忽然傳來嘈雜聲,仿佛多人到達此地,李成大驚失色,章猴子與鮑隊長敲門進來。鮑隊長欠身道:“打擾司令了,文曲大臣邊居誼,實業廳長吳大海,另有數人,欲向大人投誠。”
李成愈加驚奇:“他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鮑隊長悄聲說:“不滿司令,其實城中早已有多人希望投誠,只是苦於無人引進。得知今晚晉軍副官來,邊大人特意囑咐我留意,剛才我將您的相貌聲音報給他們,邊大人說很像以前的壽春將軍。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所以一同前來表達誠意,萬望司令賞臉一敘。”
滿屋老少見晉軍司令到達,歡呼雀躍。李成責備:“你們這般瞞我!如果是出賣我,現在我早已是刀下鬼了。”
邊居誼上前鞠躬賠不是:“將軍……司令海涵。大家也是期盼久了,心急不擇手段了。這裡是三部六廳共計七十二人的降伏書狀,誓言效忠大晉。”
李成接過書狀,放入懷中,說:“你們的心意我已經收到,你們先散了吧,不要驚動了鈞台宮才好。”
眾人千恩萬謝方才離去,李成回到樓上。煙花問何事,李成嘆息道:“城裡面原本一群應該誓死與我為敵的人現在他們自己掌握的地區拼命向敵軍首領效忠。”
李成看著眼前柔弱到心疼的女子,想起了一個願望,自己曾想對很多女孩說卻因各種原因而錯失,此時此刻,這個願望變得無比強烈,說出來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難了。他斂起一切表情,伸出手,說:“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