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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出現真的很可怕,他是從她爺爺的墳包里爬出來的。
就在冬至日,全村都在祭祖那天。
她爸一直覺得那人是妖怪、怪物,對他怕得厲害。
但是和他相處久了之後,她覺得,他可能真的是爺爺回來了。
即使不是她爺爺,也是個特別善良的神仙。
他來到她們家裡,其實什麼事情也沒有做,只是管教了她爸。
用罵的,打的,把他趕去工作掙錢,養家餬口。
雖然爸爸還是不愛她,但是至少他去幹活之後,家裡就不再那麼缺錢了。
成長和之後的經歷告訴她,在普通的家庭里,90%的矛盾都來自於錢。
有了錢,很多架自然就不需要吵了。
後來,她家裡還蓋起了樓房。
日子雖然和隔壁的林蜜家不能比,但是至少也不愁吃喝,不用時不時看到她爸媽兩人為了錢的事情吵起來。
這個吵,一般都是單方面的她爸打她媽。
她媽就在那裡哭。
吳曉在成長過程中,一直十分不理解,她媽為什麼不反抗?
明明她們家,都是她媽在掙錢養家,在養她爸,但是她媽就是對她爸怕得不行。
吳曉後來發現,就她爸那個身材,她媽天天干體力活,絕對能打得過他。
但是她從來不反抗,默默承受,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個可憐的受氣包。
吳曉直到大學畢業,開始工作,她的父母這種模式還是沒有結束 。
蔡小雲永遠一臉苦相,承受著來自丈夫的折磨。
吳曉看得很清楚,自從爺爺來了家裡之後,很多事情都不能在他的眼底下發生。
比如,打老婆,打女兒。
她記得很清楚,自從爺爺來到家裡後,她就再也沒有挨過她爸的打。
她一個小孩子都看懂了,但是她媽在未來的很多年,都看不懂。
吳曉逐漸長大,有些事情,她慢慢也就發現了,看懂了。
她爸沒在明面上打人,不敢在她爺爺面前動手,但是私底下,夫妻倆人關起門來,他還是會動手。
從拳打腳踢,變成了用掐用咬,專往衣服底下,外人沒法一眼看見的地方使勁。
吳曉當時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震驚了。
她媽的腦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她爸對於她媽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就這樣的一個男人,她是怎麼能做到對人不離不舍的?
更加可怕的是,這個事情不止她知道,她們全家人其實都知道,她弟,她爺爺,所有人。
吳曉很不能理解,她為了這個事情,特地去問了她爺爺。
「為什麼不幫一下我媽?」
她鼓起了勇氣問,不是指責,只是不解。
她的爺爺,為什麼不幫一下她媽,就像幫她那樣。
她的爺爺對於她的問題,絲毫不以為意。
「兩三歲的嬰兒,需要人餵她吃飯,三十歲的成年人,還需要餵飯嗎?這個年紀自己都不會吃飯,那就餓死得了。」
他仿佛是一個多麼冷酷無情的人。
但是吳曉覺得,她爺爺說得對。
她爺爺其實從來不曾「餵」過她們飯,她的爺爺會問她很多問題,然後讓她自己去想。
她爺爺除了保證了自己在他爸面前的地位,趕她爸去上班,其餘的事情,他其實都不管,也什麼都不做。
人生所有的選擇,她的爺爺都任由他們自己做決定。
她爺爺對她說過最明白的一句話就是,無論是什麼事情想不明白,或者,什麼問題得不到答案,都可以去看書,然後很多事情,自己就會得到一個答案。
而在她成年之後,她爺爺又鼓勵她多出去看看,見不同的人,經歷不同的事。
山海大河,人間百態。
吳曉開始的時候確實不懂,但是她真的那麼做了。
她看了很多書,去過很多地方,很多年後,甚至這一輩子,都因此而受益。
她的人生並不順遂,但是因為她看得多,見得多,她的人生變得有了厚度,有了深度。
再面對很多事情,她也不會再糾結於小小的一點情緒。
她記得,曾經她問過她的爺爺,她要怎麼做才能得到父母的喜歡。
後來,她自己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來自於父母的愛,能擁有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而她不幸無法擁有,但這也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她活得很好,她愛自己,有自己的生活。
她接受了自己無論變得多好,父母都不會愛她這個事實,有了這個認知,再面對他們家的親情關係,她的父母對她做什麼事情,說什麼話,她不期待,也就不再被傷害。
她媽媽的事,在後來成為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她爺爺十分乾脆地告訴她。
「既然在意,那就去嘗試著做點什麼,用你自己的方式試試,你當人女兒的,想讓自己的親媽過得好點,不犯法。」
吳曉那時豁然開朗。
對啊,那是她的親媽,她既然看不過去,為什麼不去改變?
就算是改變不了,最差也不過就是原來這樣。
吳曉對蔡小雲的感受是複雜的,要說她爸的重男輕女是擺在臉上的,那她媽的重男輕女其實是隱在暗處的。
明明她媽自己也是女人,也是重男輕女觀念下的受害者,但是她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