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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李復有錢,再說他總覺得他想有點私,於是也不想住縣衙,然後就外出購房了。富人區距離衙門還有點遠的,李復這才只能一天天的大早上起床來回跑。
郭大娘護著昀哥兒走了一段距離,就看到狗子跟布洪都出來幫忙了。李復也是公辦私事兒,讓縣衙那兒的縣尉帶著下面的牌頭一起來了。
不是讓他們幹嘛,主要就是維持一下秩序。
不然那些流民他們能一股腦衝上來搶奪食物,這也算了,別到時候傾倒了食物還踩死人,這就造孽了。
這會兒三四個牌頭早早就把專門配備的武器鐵尺給拿了出來,有他們打頭,那些有些想衝上來的流民全擠在後面就不敢上來了。
昀哥兒好奇地看著那些武器。
這些鐵尺上粗下細,方便握取跟刺入,同時主刺的兩邊還各有向上的旁枝。這武器很容易攜帶,又對刀、棒、槍等兵器具有鎖、挑之類的克製作用,可以說是朝廷下發的最優解制式兵器了。
等李復把食物都在長桌上放好了,牌頭就吆喝著那些流民跟乞丐排隊,一個個上來領!
昀哥兒發現他剛出門的時候,首先看到的是紅牆綠瓦跟乾淨的街道,一下還想著這隴縣還可以。
可現在他就發現這流民太多了,而且李府每年第一場雪後施粥的消息也早就傳遍了,陸續來的人都快要把街道給堵滿了。
郭大娘都有些害怕,抱著昀哥兒又後退了幾步。
可就這樣,源源不斷的人還是在不斷增加。
人多了,空氣也就雜了起來,主要是多了各種酸臭或者什麼東西腐爛的味道。幸好現在天冷,要是夏天,估計味道都要把人熏翻。
昀哥兒也有點明白為什麼辛娘不讓他出門了。
昀哥兒皺著小臉看那些擠擠攘攘的人群,他看到拖家帶口的人群悲號著,為父者抱著自己瘦骨嶙峋的孩子去踹前面的老弱,想要拼命去爭奪一碗熱粥。也看到為母者不顧前方的其他孩子,推搡著想要站到前面,只為了自己懷裡的小孩多一點活下去的機會。
也有重病纏身的人麻木地在人群中被擠擠挨挨,他們早就被病痛折磨得失去了大部分的感知,只剩下最後的本能行將就木地活著。
「讓讓,讓讓。」
「讓個屁!」
吵嚷聲、哭聲以及更多聽不清的言語在人群中驟然炸裂開,更健壯的人從隊伍後面擠上來。他們不敢欺辱前面的牌頭,卻敢對更卑微者舉起自己的拳頭。
昀哥兒無措地看著一切。
一個手腳都有些扭曲的乞丐尖叫著,他在受傷之後沒治,於是伸出手骨都長歪的怪異右手狠狠地推著身後的人。
七八歲的小孩兒上半身沒穿任何衣服,他的面色悲苦,卻又打起精神仗著身量小到處鑽來鑽去努力尋找著可趁之機插個隊。偶爾他會被人一腳從隊伍中踢出來,可他只是揉揉受傷的地方並不在意。
乾淨的街道因為這些人的到來,像是把苦難都帶了進來。
一攤攤的淤泥混雜雪水被踩進這條原本乾淨的街道,短短的時間內,這裡的街道、紅牆綠瓦似乎都被掩蓋上了一層陰霾。
這就是這個時代最真實的世道。
這一切比昀哥兒聽說的、想像的都要衝擊得多,就這麼直白的鋪開在面前。
「放粥了!」
昀哥兒聽到縣尉粗大的嗓音喊了一聲。
於是人群哭號的聲音更大了,因為有人不斷被擠到後面,甚至有老弱者已經倒在了地上,可是沒人在意。
那些瘋狂的人從他們的身上踩過去,於是倒在地上的人在哭號中漸漸降低了聲音,直到死去。而踩過他的人,只會感嘆著真是晦氣,這也一個絆腳石讓他浪費了時間去搶粥。
施粥救災現場從來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每個人都想活下去。這裡的人為了爭奪一口粥,他們會把人性的『惡』發展到極致。
這裡的一切,都如同現實的人間煉獄。
「昀哥兒,我們回去吧。」郭大娘嘆了口氣,想要走了。
「不。」昀哥兒出乎預料的執拗,那副認真的表情讓郭大娘沒敢強行走。
昀哥兒只是看著。
可是看著看著,昀哥兒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因為他發現人群中有的人過於健康了。
這些人不對勁。
如果是單獨一個人,昀哥兒也不會發現。可是這些過於健康強壯有力的人,他們幾乎是三三兩兩組團的。
他們拿著乾淨的碗,利用強壯的身體煩躁地對身後擁擠的人群拳打腳踢,然後把碗伸到前面。
潘大娘熬製的粟米濃粥放入碗中後,這些人才低頭端著碗離開,可是昀哥兒注意到這些人去了沒多久又會回來。
他們仗著身量優勢,輕而易舉再次擠到前面。
這樣的反常估計李復也看出來了,幾次之後,李復就故意忽略了這些人不給他們打粥了。
這些人強行占了前頭的位置又等了會兒,但看李復還是不理會,加上還有牌頭在,這些人也不敢鬧事才慢吞吞離去。
可是這些人不是一波,這個龐大的人群中混雜了很多。不僅是組團的男人們,還有一些健碩的女人。
昀哥兒指著這會兒前面想讓潘大娘再來一勺的女子,「她很健碩,面色紅潤,手上皮膚雖然粗糙但乾淨,不是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