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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樣的家族只要沒有被滅族,給他們一點時間,他們有原本的底蘊在,起來的就是比那些鄉民要快,要迅速。
郭儀之後,陸陸續續有人上去領委任書跟官印。
其中,郭儀還看到了賈家的人。二人中間對視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野心。
他們的家族之前壓錯了寶,這是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而現在家族將希望放在了他們身上,他們是一定要做出一番功績來的。
可以說整個大科班一直都卷的要死,卷完了讀書學習,現在該卷政績了。
任命事宜結束後,接下來就是各縣選的鄉代表上來匯報。
尤其是這幾年選出來的農博士,著重匯報對糧食種植以及器具的改良,改良後增產有多少。
這些農博士大多都是鄉民,講話還帶著各鄉風俗。
可誰都知道,這些年李復父子相當重視農耕。每年春種、夏種之時,不僅自己會隨機去鄉里看看種得怎麼樣,農博士也會開會傳授種植經驗。
這些農博士更是在四方書院掛名,每月都有銀錢拿,還讓他們教那些學子們耕地種田。好多年輕學子甚至大科班的人看到他們,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老師,別提多風光了。
幾個優秀農博士代表被嘉獎之後,一位老婦就被人小心扶著走了上來。
老婦名叫吳姐,年歲有些大了,不過還沒到路也不走穩的地步,這會兒需要人攙扶是因為她太過緊張了。今日之前,或者說是三年之前,她都不知道她還有被人稱為老師這一天。
吳姐小時是益州人氏,家中排行老大。家裡人都是佃戶苦命人,自然也不會給她取什麼好名。
等到了十三歲,家裡人收了對方三隻雞跟一筐雞蛋就把她嫁了出去。
吳姐從來都習慣了低頭做人,一輩子也沒抬起頭說過話。在家就聽爹娘的,被人推搡著出家門嫁人也安靜麻木地走。後來夫家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她又低著頭跟他們跑,後來就跑到了涼州,在這裡背井離鄉安家落戶了下來。
剛開始日子也不好過,後來突然說新來的州牧要給他們分田,人頭稅又說不要了。
當時吳姐還低著頭嘴裡輕輕地嘀咕,哪裡來這麼好的老大人哦。
但這聲音只有她自己聽到了。
然後就是三年前,日子好過起來的吳姐在家裡織布,打算交完了物稅之後,剩下的給家裡的孫子孫女做做衣物。還有的多,就把花色好的留下來,等年關了拿去賣,也能掙幾個小錢。
可那天吳姐沒想到三老忽然就帶了幾個人來他家裡,說要找她。
吳姐嚇得腿都哆嗦了,她一輩子沒做過壞事,而她的丈夫跟兒女們也忐忑不安又責備地看著她。
幸好三老拿出一塊布料笑道:「吳姐,這是你織的是不是?這布今天被州牧的小公子看到了,說是太精美了,問你能不能教別人呢。
你要是答應,就跟那些農博士一樣,以後要給你做塊牌子封你做蠶博士,牌子就掛在你家門口!
吳姐,你真是好運道啊。不對,是咱們鄉的好運道!你說說這幾年,咱們鄉也沒出個農博士,招兵也比不過別人,拿不到光榮之鄉。我這每年去開年終總結會,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哈哈哈,今年咱們村也出個蠶博士了!」
吳姐當時其實什麼都沒聽明白。
可後來三老扶著她就帶她走,他看向自己的子女,他們也不敢開口。
後來她去了武威郡,去了四方書院。
有不少女學生還有幾個男學生叫她老師,他們讓她教種桑、養蠶,最關鍵是教那一門織布的手藝。
吳姐出身益州蜀郡,那兒的蜀錦在劉皇叔時聞名天下,一度還可以當做錢財交易用。吳姐就擅織,後來她還經過自己改良,織出來的布色彩線條都極其漂亮。
這時她才明白,原來不是她犯錯了,是讓她教織布啊。吳姐一輩子都習慣了別人叫她做什麼就做什麼,如以前別人讓她做事一樣,她不過有任何拒絕的想法。
不過時間久了,她還是有了一些改變。她第一次知道她可以每月拿兩錢銀子,逢年過節,書院會發她衣物、過節費用、糧食、肉食等,也知道學院裡面的每個學生都會認真地聽她講話。
這是吳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人跟存在的價值。
那之後,連她的子女、丈夫跟她說話都開始小心翼翼,更是第一次,她的孫子孫女大聲告訴別人,他們的奶奶是蠶博士,然後別人就投來羨慕的目光。
吳姐知道,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一直到今年,吳姐發現原來她不僅可以在書院教人織布,竟然還可以跟那些遙不可及的大人物一樣,一樣地上台接受嘉獎。
下面的人開始鼓掌,而掌聲最響亮的則是人群一角中聚在一起的十幾個女學生。
鼓掌這事還是小公子興起的呢。
吳姐站在講台上,激動加輕微的害怕讓她都沒法站穩,只能勉強靠著講桌。
李昀走到吳姐跟前,他笑道:「去年一年,謝謝吳老師您的貢獻。您改良後的雲錦色彩鮮明又極為美觀,這幾年外銷,為涼州帶來了巨大的利益,這次的獎勵是您應得的。」
獎狀跟獎金同時遞了過去。
吳姐哆嗦著說不出話,卻一下哭了出來。是小公子這樣高貴的人……竟然會跟她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