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然後昀哥兒就玩了一處當時跟堎底下鄉鄉民拉近距離一樣的方式——那就是埋鍋造飯,一起乾飯。
還拉著姜光坐下一起吃。
姜光乾巴巴地坐在昀哥兒旁邊,可面色還是有怒氣,一隻手一直牢牢壓著大刀刀把。
晚上宰殺了一頭羊,還有一鍋鍋地乾飯。
對這些人來說,不用吃花里胡哨的東西,乾飯就是最好的東西。況且還有撒了足量鹽花的大塊羊肉,那已經美上天了。
吃起來了,這些人才重新放鬆下了心情,甚至還生出了一些感恩。這種莫名其妙的訓練苦點又怎麼樣,之前還以為是故意折磨他們,可現在給這麼好的吃食,那能是折磨嗎?
看來之前李大人派人來說,這樣做是讓他們強身健體是真的,還真是為他們好。反正跟著馬義,除開馬義特別看重的一些逃兵看守糧食才吃好喝好外,其他人也是飢一頓飽一頓地。
吃到一半,昀哥兒就笑著讓人上去講講自己的經歷。
還是在姜光臉色越來越惱怒,昀哥兒都折節下交了,這些臨戰場做了逃兵的無恥之徒還如此不識好歹的目光中,終於有人硬著頭皮上去了。
開始他說的時候臉都紅了,說得磕磕絆絆。
聽他講什麼屁話呢,然後開始有人嘲笑他。他臉漲得通紅,說得磕磕絆絆,最後大家笑著笑著,他說著說著開始越來越順利。
大家都是窮苦人,之前也從來沒有人想要好好聽過他想說點什麼。
窮苦人都餓,聽不進。
到後來,大家都不笑了,說的人還是漲紅著臉,但眼睛卻有點紅了。
「我本來不用去服役戰場的,我家哥哥去年被山裡的大蟲吃了,家裡就我一個男丁了。我阿爹阿娘就湊了免役錢給了村上的縣軼,想把我的名字勾掉呢。可是到了服役那天還有我,縣軼說沒收到過我家免役錢。」
這人就開始哭,他年紀不大才16歲,剛剛到了可以服兵役的年紀。梁國規定,男丁15以上可徵兵役,而10歲以下不用服役,10歲到15歲則服一些輕鬆的雜役,難度相對較小。
他上了一次戰場,然後就被嚇破了膽。後來一個同村人找到他想跟他一起逃跑,在一個晚上他摸著黑跑。
當時他的心提到了極點。
他跟同村人也跑散了,雖然逃出來了可更不敢回老家,就一直渾渾噩噩流浪,最後被馬義招收。
昀哥兒聽他說完了,最後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昀哥兒告訴他們,你們都是苦難人。以前你們心中有言,也有一點薪火。你們也曾經企圖開口說出來,可是沒人聽你們
於是你們低下頭了。
他們很多時候也忘記了,自己曾經想要大聲說過話,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你們日復一日地過著,一直到那點火光熄滅。
如果你們聽不懂,那我就說得更簡單直白一點。
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有真正輕鬆地笑過了?你們從什麼開始覺得我的一輩子也這樣了。你們什麼時候也認為你沒有希望了,你的孩子也沒有希望了……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昀哥兒就笑道:「那就從今天開始吧,我也不說什麼讓你們過好日子,以後榮華富貴光耀子孫這樣的話,你們也肯定不信。
但是從今天開始,你們可以跟著我,跟著整個李氏。第一步先讓你們吃飽飯,我做到了你們就學著去信任我。你們吃飽了,就跟餓肚子的昨天徹底告別,也把你們曾經是個逃兵的事全部忘記,不為難自己也不嘲笑你們的同伴。
從今天起,你們有新的身份,那就是隴縣這兒的鄉勇兵,你們是全新的開始。之後你們可以手中握著武器好好地看著我,我會帶著你們,讓以前聽不到你們聲音的人都能聽到你們在說什麼!
我做得不好,你們可以跟離開馬義一樣離開我,甚至可以將手中的武器指向我!但如果你們有的人還是怯懦了,不願意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發言者,只想在陰暗中渾渾噩噩活著,那我與其他鄉勇也絕對不放你!」
當時的姜光詫異地看向昀哥兒。
只要跟在昀哥兒身邊,無論多少次他還是對昀哥兒感到不可置信。
真不愧是麒麟子啊。
果然也是天下將亂,真龍妖孽輩出啊。
他的聲音雖然稚嫩,卻在傍晚殘陽下帶著獨有的斬釘截鐵。明明身影小得很,他卻仿佛有種很獨特的氣質,那種如同明主似光輝,絕不會因為幼小或者貧困而將他埋沒。
無論販夫走卒還是文人將才,他們總會被這樣的明主所吸引,然後自發地走到他的面前。
姜光走南闖北也見到過不少人,沒有哪一個會如同昀哥兒讓他震驚。
他知識淺薄,卻也聽過幾次酒肆茶樓的說書,那書中所說的歷代明君他向來聽了之後卻沒什麼概念,可現在想來大約也莫不如此了。
也是在那天,昀哥兒跟那些鄉勇定下了一個堂堂正正開口的約定。
那之後,那些鄉勇一天一個樣子,雖然才十幾天的時間,戰鬥力還一般甚至可以說拉跨,可拉出去的那股屬於精兵的氣勢已經可以用來騙騙人了。
昀哥兒打算好了,這次外出坐收漁翁,這些鄉勇也得帶上。不只是壯聲勢,還是讓他們堂堂正正地打一次!
精兵都是打出來的,光說氣勢再好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