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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原本採購經常走的偏門被打開,陳狗子乖巧地被郭大娘牽在手裡。一出門,他就看到他阿爹蹲在門口不遠的地方。
今年的天氣比去年冷得更早。
他阿爹腰間繫著一條草繩,單薄的衣著根本不能禦寒,這會兒只能蹲坐著縮起身體。
大概聽到了聲音,這個又黑又有些髒的男人立馬回過了頭。
「陳木根。」郭大娘膀大腰圓,不過面目和善。
陳木根一下拘謹地站了起來,他首先就看到了郭大娘牽著的孩子。
是狗子!
陳木根有些不可置信。
這半天的功夫,陳狗子從頭到腳都換了一身衣服。藍色的布襖結結實實的穿在他身上,腳上也是穿得乾淨厚實。
看得出來,這衣服都是新的。而且也就半天工夫,陳狗子的面色都紅潤了不少,肚子也鼓鼓的。
一看就是主人家待他不錯,甚至是極其好的。
陳木根有些羨慕,同時內心對陳狗子的愧疚也少了幾分。
賣兒賣女,本分人家的爹娘總是慚愧歉疚的。再說他簽的是死契,就為了能多賣一些糧食。
死契一簽,陳狗子的命就是人家說了算了。
陳木根又想,有什麼辦法呢。就算遇到不好的人家,陳狗子至少也能活過這個冬天。不賣他,他們全家都得死在今年冬天。
凍死餓死,還不如吃頓飽的被打死。
「阿爹。」陳狗子吃飽喝足也有了力氣,喊爹的聲音都大了些。
陳木根紅著眼睛想摸摸陳狗子的頭,但看陳狗子被打扮得乾乾淨淨了,他手還髒就下意識收了回來。
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只是彎著背枯燥地開口,「好好做事,好好做事,好好做事……」
郭大娘嘆了口氣。
世道如此,能怎麼辦呢,幸好李府確實是個好去處。李府的主人李復是不大管後宅事的,裡面的兩位夫人,也都是人不壞的脾性。照顧主人家的僕從們也都慶幸投到這一家了,總歸陳狗子跟著昀哥兒,絕對不會壞到哪裡去的。
「陳木根,來,這是你該得的糧食。」郭大娘力氣大,出來的時候一隻手還拎著好大一袋糧食。
「我多裝了一些,都是脫殼的粟米,而且全是今年的新米,你回家煮起來香著呢。」
郭大娘把一大袋的糧食給陳木根,等他接過了,又笑著讓他等等,自己轉身回去了一趟。
很快郭大娘又出來。
「來,這是舀出來的麥麩,李府這兒也不餵養牲口,主人家們是不吃拌了麥麩的食物的。辛夫人之前說了,這些麥麩給了我跟陳廚娘分。我這份給你,咱們窮苦人家稀罕,你也拿去。
另外這是狗子換下來的衣服,是破舊了,我也沒扔,你也拿回去給小娃穿。這裡還有好幾件昀哥兒換下的衣服,都是夫人找了料子給昀哥兒做的。你看看,昀哥兒長得快,這些小衣服沒穿過幾次,都新得很。你家要是沒這么小的孩子,那就把衣服拆了重新縫個大的,穿著一定也舒服。」
陳木根彎腰肩膀紅著眼眶一直唉唉地應著。
郭大娘吸了口氣,「行,你再好好看一眼狗子,以後狗子說不得就見不著了,留個念想。」
陳木根卻沒看。
「不看不看了,狗子是主人家的人了,我現在不是他阿爹了,他阿爹不是我了。」
陳木根顛來倒去也說不明白,索性狠下心一扭頭帶上東西就走。
狗子過得好,他不能跟狗子多說什麼,這麼點孩子要是糊塗了,鬧騰起來要回家,把主人家惹生氣就不好了。尤其李府不是一般人家,李復在隴縣可是縣長,對他們來說就是老天爺跟皇帝了。
陳木根就這麼離開了,陳狗子吸了吸鼻子,沒哭沒鬧,在頻頻回頭中安靜跟郭大娘重新回了李府。
這段時間昀哥兒實在有些無聊。
大概是天氣一天冷過一天,隴縣大概是受災了,李復跟當初的春季忙耕種時一樣忙了起來,現在不僅溜號回來吃飯的次數少了,就連晚上薰陶知識的必修課都開始少了起來。
可忙碌是李復的,昀哥兒這個一歲小孩兒真的沒什麼事。
以前昀哥兒還不會走,只能被人抱來抱去也沒辦法,可他現在能走了,那就閒不住了。
隔壁翊哥兒也閒不住,不過翊哥兒可慘了。上次在小花園那兒玩兒,趁人不注意就往那個小水池裡面撲,好懸沒把布氏嚇壞,這幾天給他禁止外出了。
昀哥兒想著翊哥兒的事就想笑,忽然決定要找些事兒做。
辛娘這兩天因為生理構造原因身體有些不舒服,午飯吃了總要小憩一會兒,丫鬟也在打盹。
大概是昀哥兒乖巧慣了,她們對昀哥兒放心得很。
昀哥兒就這麼雙手趴在床上,小短腿努力去夠下面的地。
哎呀,夠不著。
昀哥兒憋紅了臉,努力往下移動上半身。
過了會兒,昀哥兒就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一眨眼他就被放到了地上。
都不用回頭,昀哥兒就知道抱他的人是陳狗子。
陳狗子給昀哥兒理了理亂呼呼的衣服,小心地問他,「昀哥兒幹嘛不叫我,你現在腿還短呢。」
昀哥兒憋屈了。
陳狗子六歲,之前又瘦又黑。現在在陳家待了將近多月,瘦黑沒養回來,但個頭明顯躥了一點,力氣更是一天比一天大。郭大娘都說,陳狗子以前就是少營養,要是吃飽喝足,那就是一個大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