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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的耐心漸漸淡去。
初見岳公公的驚訝與欣喜,到此時,終於冷靜下來。
她眸色淡垂。
「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你進宮的目的,如實相告,哀家保你今生長樂無虞。」
岳公公沉默,一言不發。
看樣子,是什麼也不打算說了。
蘭溪轉身離開。
門外,緊隨不舍的侍衛,小聲提議。
「娘娘,慎刑司的牢房還都空著呢,不如……」
蘭溪按下躍躍欲試的侍衛。
「不必。」
「問不出來,就別拷問了,以禮相待吧……」
蘭溪交代完後,離開這冷僻的院落。
鞋襪掠過小道兩旁的紫萱草,她的唇角,也勾起清冷的,自嘲的笑。
原以為。
上一世,岳公公是出於仁善,才拉她一把,讓她不至於自縊在冷宮中,讓她帶著恨意,強撐著,又活了那麼多年。
在她心中,岳公公是她那黯淡的前生中,最後的一點光了。
現在卻發現,這所謂的光芒背後,不知藏了多少陰暗的算計。
怎能不讓人意興闌珊。
蘭溪帶著倦意回了寢宮。
腮雪心疼地看著她緊皺的眉心,攙扶著她往內殿走去。
「符秀女人已經醒了,說要來拜見您,多謝您今日的救命之恩……」
「讓她回去歇著吧。」
蘭溪疲憊地坐在椅子上,手撐著下巴,眸光暗淡。
「有酒嗎?」
蘭溪忽然問道。
腮雪遲疑了一瞬,如實道:「您的私庫里沒有存留,但是……去歲……」
蘭溪眸光一閃,也想起些舊事。
去歲。
曾有人贈過她兩壇好酒。
是積年的女兒紅,用南方的清禾,北方的稻穀,西方的雪水,東方的柴木,燒制而成。
窖藏了幾十年,只留下這兩壇,放在那些老饕客眼中,是能奪了命的珍寶。
那兩壇酒,一直沒找到時間飲用。
蘭溪索性就埋在一處冷棄宮殿的梨花樹下,為這積年的酒香,再添些風雅。
那處宮殿……
在冷宮。
蘭溪系上披風,將略有些散亂的青絲,挽在腦後,避開腮雪的攙扶。
「哀家出去散散心,不必跟著。」
腮雪追了幾步,想開口,遲疑了幾瞬,又頓住。
也罷。
娘娘既想自己待著,她也別不識趣地跟上去了。
娘娘近日心情不佳,散散心若能稍微緩解那份焦慮,便最好不過了。
就這麼幾瞬遲疑,等腮雪再回過神來時,已不見蘭溪的蹤影。
……
另一側。
蘭溪避開寬廣的宮道,沿著無人的小巷道,在這暮色漸起的宮牆內穿行。
漸綠的枝椏和樹葉散亂的碎影,籠罩在青石巷道上,伴隨著耳邊掠起的微風,歲月似流金,靜謐而溫和。
那些浮躁的情緒,那些恐懼,那些焦慮與不安,都被慢慢撫平。
蘭溪的步履,也漸漸放鬆,平穩下來。
直到——
她來到一處偏殿外。
抬頭,看著那落了漆的門匾,腳步頓住,呼吸驟停。
上一世。
她便在這宮殿裡待了數十年。
最後,被亂棍打死在那破院之中。
蘭溪深吸一口氣,強壓住那記憶里,滿目的艷紅色,推開木門——
院內。
一樹梨花,盛如雪。
雪白的花瓣,紛紛揚揚垂落。
遮蓋住這冷宮廢苑的荒僻之氣,也蓋住了上一世,她被打死之前,地面上,那成河的刺目血漬。
乾乾淨淨的地面。
乾乾淨淨的梨花。
潔白的,好似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蘭溪慘然一笑。
來到梨花樹下,將那塵封不久的女兒紅,從泥土中翻出。
指尖觸碰到那罐口的蜂蠟時,心頭微顫。
這蜂蠟,是她和那人一起做成的,為這陳釀封口,防止其味道散溢出去。
彼時,他仍是痴兒。
對她一腔真心。
如今她知道了蠱毒給他帶來的難言之隱,也知道了他性格大變的原因,更知道了二人為何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可已發生的無法挽回。
傷害,亦無可彌補。
心中想著事情,罈子里的酒,便越來越少。
等月上樹梢時,蘭溪已醉眼朦朧。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
恍惚中,看到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溫柔地將她攬入懷中。
那衣衫之中,帶著讓人安心的薰香。
清甜,又不失通透。
蘭溪下意識地將頭靠過去,將數月來強撐的疲憊卸下,對他展顏一笑。
「你來了?」
「你喝醉了。」
清冽低沉的男聲,難掩擔憂。
「初夏雖至,但清晨和夜裡,難免冷薄,你該多披件衣服的。」
蘭溪在他肩上蹭了蹭,像只貓兒一般撒嬌。
「你身上這件便挺暖和,不如給我披上吧?」
男人耳尖浮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羞紅。
眸色,愈發晦暗。
解開那月白色繡著竹紋的外衫,搭在她的肩上。
「我去叫你的婢女,讓她們扶你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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