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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段家也不過就幾間整潔簡單的房屋和一個精巧雅致的花園,除了廚房和大廳之外,就是書房、臥房和下人住的地方。天色已黑了下來,下人也都已入睡,只有靠近花園的一個房間的燈還亮著。
一般來說靠近花園的都是書房,看來這個時候段翔還在看書。齊舜剛想看個究竟,就聽房間內有吟詩之聲傳來:“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出話不然,為猶不遠。靡聖管管,不實於亶。猶之未遠,是用大諫……”
齊舜也曾讀過這首詩,名曰《板》,相傳是周朝時凡伯所做諷刺詩,用來針對周朝厲王暴虐無道的時政。板的意思是“反”,指的是違背常道。那房中人所吟幾句主要是說厲王無視聖賢,不講信用,百姓辛苦勞累多災多難。
“天之方難,無然憲憲。天之方蹶,無然泄泄。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辭之懌矣,民之莫矣。”接下來的這四句主要是講天下正值禍患騷亂,不要這樣尋歡作樂。政令如果能協調和緩,百姓就能融洽自安。政令若是墜敗渙散,百姓就會遭受苦難。
齊舜又怔了怔,這房中人難道也是胸懷天下的智者?他深夜吟詩,難道也是對天下苦難的諷刺?這人又是誰?能在這裡這樣肆無忌憚吟詩的,難道是段翔不成?
第四十七章 天下之志
“我雖異事,及爾同寮。我即爾謀,聽我囂囂。我言維服,勿以為笑。先民有言,詢於芻蕘……”齊舜分花拂柳,曼聲跟著吟道。他聽到房中人能說出此詩,忽然心中一動,覺得有種讓他現身出來的力量在驅使著他。
房中忽然沉默片刻,然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門外是哪位朋友?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在下姓齊,乃是日間拜訪段公之人。今日與段公緣鏗一面,在下心中總是難以釋懷,因此便貿然深夜來此,希望能與段公相談幾句。”齊舜聽到房中人的語氣,已斷定那人就是白天閉門不見的段翔。
房中又沉默片刻,房門忽然無風自開,段翔道:“殿下既然來了,還是入房一敘吧。”
齊舜哈哈笑道:“沒想到還是讓段公識破了在下的身份。”他也不覺得太過尷尬,輕鬆步入房中。
如果要是以書來評價一個人的富有,那段翔絕對能排到天下前三。這個書房雖然也不算大,但只要有空的地方幾乎都擺滿了書,只留下了讓人進出的通道和一個案幾。在那案幾之後坐著的,是一個老人。
這老人如果乍眼一看,會讓人覺得他普通得很。可如果看到他的眼睛,你又會覺得一股肅殺之氣迎面撲來。那老人雖然只是靜靜坐在那裡,可齊舜在一瞬間恍惚來到了沙場之上,處處鐵馬金戈,馬蹄咆哮,戰鼓隆隆。那是一種從骨子裡發出的氣息,反而更容易攝住人的心魄。
齊舜還真有點懷疑,這個老人到底是不是剛才那個文縐縐吟詩之人?這一文一武的反差也實在太大了吧。
“段公怎麼知道我的身份?”齊舜雖然知道像段翔這類人多半都有些過人之處,可他猜得如此之准還是讓齊舜有些意外。
“殿下自稱姓齊,又非見到老夫不可,老夫又怎會猜不出呢?”段翔示意齊舜在他面前坐下,倒真覺得自己是個長輩,“是不是那賈詡的風絕陣把殿下給難倒了?”
齊舜也沒在意段翔的托大。這老人見到齊舜若是戰戰兢兢畏畏縮縮,齊舜才會懷疑他是不是真貨。不過齊舜從看到段翔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懷疑過段翔的身份。因為身為段潁的後人又怎會沒有遺傳段潁那縱橫激盪的氣勢?
“既然段公如此直率,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不錯,這次我的來意是為了那定風珠。”齊舜與段翔對面而坐。
“殿下能不能給老夫一個借給殿下的理由?”段翔放下手中的書,第一次正視齊舜。
“理由就是方才段公念的那首詩。”齊舜面容嚴肅,表情認真,“段公明明知道如今的大漢朝綱混亂,民不聊生,必須有人站出來結束這個禍患的局面,又為何還偏居一隅,敝帚自珍?”
“敝帚自珍?”段翔哈哈大笑道,“老夫家傳定風珠竟被殿下說成是一把掃帚,這個比喻倒是犀利得很啊。”
“能用在合適的地方,那才是珍寶。若是藏著掩著,珍寶的意義何在?”齊舜忽然發現自己已過了與這些所為名人談話時有些揣揣不安的階段,現在的他變得更加自信而有掌控力。
“就因為是珍寶,所以才不能讓它蒙塵,用在不該用的地方。”段翔身上殺意又起,冷冷道,“我段家世代為大漢效力,可說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可大漢給了我們什麼?我父親如果不是在死前還有些兵力,我們段家也許就會被靈帝趕盡殺絕。殿下是靈帝的兒子,我又為何要把寶物借給殺父仇人之後?”
“就像段公說的,段家世代為大漢效力,落得如今下場難道段公就不介懷?段家雖然仍是這武威大戶,但如果這樣下去段家的歷史和威勢早晚會塵歸塵土歸土,到那時段家祖先辛苦拼得的名聲就要被段公所放棄,難道這就是段公所樂意見到的?”齊舜針鋒相對。
段翔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令尊威震塞外,卻讓人說成晚節不保,段公難道也不介懷?”齊舜接著道,“為人兒女,卻不能為父親洗脫罪名,只是像縮……只是知道藏在這裡,又談什麼天下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