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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穩地看了看身邊的親兵,呂布的目光透過層層蜀軍看向法正處,曬然一笑:“此處已是絕地,爾等當將如何?”
眾軍士幾乎是齊聲回答:“願隨將軍死戰到底。”
“好,不愧是我呂布的人,有勇氣有膽色。哈哈哈哈,男兒本色也,戰死疆場,何足惜。”呂布並沒有揚聲,但他的話卻字字清晰地貫入到蜀軍耳中去了。
不一會兒,呂布的話就傳到了法正他們面前,法正微微嘆息一聲:“都說呂布背主薄義,看來卻是世人謬誤之言,如此熱血男兒,怎生是齷齪之輩。”
吳班在旁冷笑道:“便是一世豪傑又如何,一樣命喪與此。況此人乃主上大敵,今日若不能留下他的性命,你我也無臉面回見蜀王了。先生還不肯下令放箭嗎?”
吳班是吳懿的堂弟,他仗著自己是劉備的小舅子,在法正面前也是沒有多少客氣話。法正雖看不上吳班他們,但也不願為自己在朝中樹敵,因此並不去反駁他,而是淡淡解釋道:“殺一呂布還不容易,他現在已是死人了。不過,若呂布死的太早,魏軍的援兵怕不會來了,我們的目的就只得一半而已。”
“若魏軍不來又如何?”吳班並不願放棄顯露自己無知的機會,繼續發問。
“便無援兵,呂布又能撐上多久?他再厲害,不過一人爾。”法正冷冷地回答他。
呂布雖然多年不曾指揮大戰,然戰到此時仍只見蜀軍蜂擁上前圍困,卻不曾用那些便捷的手段,弓箭和石塊都不用,他就明白蜀軍別有所圖,不須多想,就清楚蜀軍想用自己來引誘沮城的魏軍出動來援。看來,法正圍困曹磊的目的應該是期望自己帶援軍前來吧,目的沒達到,又想用圍困自己來引誘援軍。雖然自己有囑咐曹磊速回沮城不得再來,然他也明白,曹磊不可能聽他的話。想通了這點,呂布長吸一口氣,決定再次主動出擊,無論生死只衝不退。只要此處的爭鬥早早結束,自家的兵馬也就無須前來,當然就不會再中計了。至於自己,呵呵,戰死也算是一個好歸處吧!
法正似乎看出呂布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計謀,冷冷地看了一眼河谷外的天空,黑壓壓的沒有一點光亮,轉身再看看包圍圈裡的呂布,嘴角翹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示意蜀軍暫緩攻擊。命令很快下達到谷內,向呂布他們進攻的蜀軍快速回身,雖然還是將他們牢牢固定在包圍圈裡,卻在雙方之間留出一塊足夠的空地。
正蓄勢待發的呂布被蜀軍突然而動的行為疑惑了,他高舉著方天畫戟的手慢慢放下,眼睛望向法正所在的地方。他本能地感覺到了法正要說話了,能得到片刻的休息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法正在眾人的環衛下慢慢向前走到雙方能聽到對方說話的地方後,靜靜平息一下自己,然後開口了:“溫侯,如此掙扎還有何益?不如靜心想想。吾主寬仁天下皆知,溫侯何不來歸?皇上那裡也不會虧待了溫侯。得保大漢江山,可名留千古,豈不比跟隨逆賊曹操好?”
原來是勸降呀,呵呵,先把人逼入絕境,然後再勸降,倒也是一個好法子。只是,法正或許也想拖延一下時間吧!看著火把下的法正,那張臉怎麼看怎麼彆扭,呂布有種想衝上去賞對方一頓老拳的想法。為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覺得好笑,呂布原本冰封的臉上有了一點柔和的線條。
法正看到了這瞬間閃現的柔和,他有些發怔,這番勸降固然也有一點逼迫的味道,不過他也並沒有什麼真意在裡面。但看到這一絲柔和,法正心裡卻升起了一絲希望。他上前兩步,帶了些許真誠再次開口了:“溫侯難道還怕別人說些什麼嗎?爾若歸降,這次是棄暗投明,與往常大不相同,乃為溫侯正名爾!”他此番話說出,身前身後的人都有些躁動,法正明著勸解呂布,你多次叛主,也不在乎再叛一次,況且這次乃是改邪歸正,卻是好名聲。
“嗯?!”法正的話音落地了好一會兒,呂布才用鼻子哼出這個字,本以為呂布會惱羞,然後,他周圍的親兵卻看見一縷微笑在這張冷酷無比的臉上蕩漾開來,呂布的眼睛從法正處移開,轉向了遙遠的天際:“叛而復叛嗎?布此生叛的原本就不少。”年輕時為了生計,為了保命做了多少這樣的事,雖說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終究還是不為世人所接受。呵呵,他們說的對,再叛一次對自己來說,也不會被人多嘲笑幾分,更不會被多嘲笑幾年,可經過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開心的歲月:“我又怎能忘記這些而再叛一次。況且……”
從那遙遠的天際中,他仿佛看見那張年輕活躍充滿朝氣而又智慧的臉,那個年輕人是唯一打敗自己的人,可他卻是那麼真誠地對自己說:跟隨一個自己心儀的明主,征戰四方,建立不世功勳,以後在國之宗廟有功臣像留於千載萬代,能讓後代子孫景仰,那就是最好的人生經歷。是呀,我已經有了這樣的經歷,又怎麼會還像以前那樣看重生死和名利!
“只是,子云,你還好嗎?困於江東的你不知還能不能平安回家。布很久沒有聽你吹笛了,真的很想和你一起回到大草原。”他嘴裡喃喃地自語著,左手不自覺地摸摸鎧甲內的陶塤,那是他送給自己的。周圍的親兵卻都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