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頁
“我自是要陪著你的。”容淵溫柔地撥開她臉頰邊的碎發。“只不過這一趟路不是兒戲,我們誰都沒到過北岐,路途遙遠兇險尚未可知,需要好好計劃,況且,真的要去的話,我想我可以找到一個熟悉那裡的人來幫忙。”
顏輕鴻被他思慮周全的話感動到,握住他的手,下巴邊輕蹭。
“嗯?誰?”
“等我能勸服那個人再說吧。”
禁宮。
自從慕容曄奪得帝位後,慶曆帝明面退居深宮修養實則被軟禁,明里暗裡都有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這天入夜後,有白衣客踏月而來,在外求見。
宮人進去回稟後,卻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主子…不在宮裡。”
“別慌,明日之前,她會回來的。”白衣人似乎是知道什麼,留下這句話,拂身踏月而去。
那宮人親眼目睹大名鼎鼎的容淵的風姿後,竟然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皇陵。
素衣黑髮的女子立在承元帝的陵墓前,修長的手指扶在那口玉石棺上。女子容色冰冷,儘管渾身上下毫無修飾,卻硬生生透出一股肅殺凌厲的氣勢來。她就是今夜原本應該在禁宮的廢帝。
有腳步聲遠到近,昏黃的長明燈下有人舉著夜明珠而來。
容淵進入到寬廣豪華的墓室,走到蕭白颯不遠處停下。
“這麼快就來了?”蕭白颯挑了挑眉,眼中沒有一絲笑意。“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過了今夜,我不會再回答任何東西。”
容淵把玩著手裡的夜明珠,“沒什麼好問的。”
他的目光落到那口石棺上:“我只是不懂,十年前你費盡心思發動流血政變,十年後又將玉璽雙手奉上,將你自己的帝國送給他人,甚至還為新帝鋪平道路,這是為何?”
蕭白颯抬眼,一頭黑髮垂在腰間,容貌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說來也奇怪,時光的痕跡在她身上似乎是停滯了一樣,十年過去,容顏依舊還是當初的模樣。
“不為何,這王位,終究是慕容族的。”她淡淡看過來,似乎昔年那個野心勃勃,擁有鐵血手腕的帝王不是她一樣。
“高處不勝寒,帝位孤冷,你累了嗎,母親。”容淵看著他,慢慢地勾起一抹溫柔朦朧的笑意。他沒有叫母后,而是像尋常孩子一樣叫母親。
這個才是他的生母,純媟皇后,前慶曆帝,隱世家的少主,真正的平遠將軍。
他早該猜到的,看似自相矛盾的行為,在慶曆帝身上存在似乎是不合理,但是同時,她也是心懷蒼生的將軍,為愛人叛離家族的隱世家少主,因愛生恨的純媟皇后。
所以這一切都顯得合理了,因為恨,純媟皇后下狠手,逼承元帝廢后立後,然後政變,又因為愛,慶曆帝殫精竭慮,整理這個千瘡百孔的江山,因為累,力不從心,放任權臣當道最後採取最直接的方法除去這些毒瘤,最後又因為愛,平遠將軍將虎符給慕容曄,一個有正當理由穩住這個江山的慕容後裔。
這一切的一切,源於愛,也因愛結束。
她對慕容起的愛與恨。
“傳聞隱世家族人修道,可窺天道,容顏不老,這十年來,您的容貌還是沒有變過。”
“我已不在家族族譜上。”蕭白颯離開石棺。“讓我來猜猜,你今日來找我是做什麼?殺我為你父皇報仇,還是找我算清楚囚禁林廢后的帳?”
“都不是。”容淵忽然上前。“我是來找您幫忙的。”
“…”她沉沉望向那個年輕人,她的兒子。
“請您與我們同往北岐,追查蘇沉生的下落。”
“蘇沉生…果然是他。”蕭白颯冷冷地道。
“此人來歷不明,身懷北岐術法,卻潛伏在東戰近十年…”
“他的戶籍上寫著是北邊郡縣的一個村落的孤兒,妻子早逝。”蕭白颯面色清冷,打斷容淵的話,“但是我暗中派人去查過,根本沒有這個村落。”
“潛伏在朝堂近十年,他想做什麼?”
“他沒做什麼,出了派人四處收集秘寶,暗中斂財以外,什麼都沒做,至少和其他官員沒什麼不同,並且一直在安安分分做我的心腹。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把他留到了現在。你要我幫你查他,是因為你身邊那個女子吧?”
蕭白颯的眸光如刺,似乎能把一切看得通透。
“他是顏兒的父親。”容淵輕嘆。
“……”蕭白颯沉默了一會兒,心思百轉卻沒有明說,“你若是能勸服慕容曄解除對我的軟禁,我便與你同去北岐查清真相。若是放任這個人不管,恐怕會對東戰有什麼不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您早就知道他並非東戰人?”容淵問道。
“別人也許是不知…但是別忘了,平遠將軍,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北岐。”
蕭白颯走下存放棺槨的階梯,白色的靴子微微露出來。她和容淵擦身而過。
“您的武功這樣高,出入禁宮並非難事,又何須要明令呢?”
“我要他光明正大地下詔,讓我脫離這裡,脫離這個骯髒污濁的地方。”
“可是您依然在這裡呆了十年。”容淵溫柔的嗓音聽不出任何情緒。“為什麼呢,母親。這十年來你是如何對著這口空棺的?”
蕭白颯垂眸,對容淵知道了這件事絲毫不意外。但她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步步離開。
第36章 啟程
夜涼如水。
不知不覺間已至深夜,顏輕鴻卻沒有睡意,而是挑燈細細地看著放在桌面上的鏈劍。鏈劍柔軟,她伸出手去在劍面輕點,劍便像是有生命般的纏到她的手上來。顏輕鴻看著,唇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
這把劍,是在她及笄那年容淵贈與的。
手指拂過冰涼的劍鋒,顏輕鴻忽然就想起了那一天。
幼時的她尚還倔強,比起現在的自己還不知道要張揚多少倍,寄人籬下卻沒有收斂羽翼的念頭,要不是容淵和慕容曄明里暗裡兜著多少回,她恐怕也沒命活到今天。
六年前。
“跪下。”面前的白衣少年語氣仍然是溫柔的,眼睛的笑意卻未到眼底,反而隱隱有些怒氣——那時候的容淵,還沒能像現在那樣隱藏好自己的情緒。
顏輕鴻抿唇,仍是沒有服軟,挺直了腰杆與他對視,一字一句的說:“我沒錯。”
容淵勾唇,嘴邊消息越發擴大。
“寄人籬下,就是錯了。”
他手腕一翻,隔空打出兩道罡氣,點在顏輕鴻的後膝上,顏輕鴻頓覺腿關節一酸,整個人便直挺挺跪著下去,她立馬想站起來,但是雙腿酸痛,像是灌滿鉛一樣重,根本沒辦法挪動分毫。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衝著容淵紅了眼眶。
“那些人憑什麼這樣說你!他們也不過是西定朝廷的走狗!你本來就是人中龍鳳,怎麼能夠讓那些人肆意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