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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姬坐鎮後方,奏樂壓陣!”
“其餘人,跟我來!宇城守衛不滿千人,沒了城牆防禦形同虛設,我們定能將城拿下!”
“殺!”
沖天的呼喝聲響起,整齊有序的步伐聲,兵戈出鞘之聲不絕於耳,夾雜著尚還喧囂的水流和人聲,分不清是哪一方的。
天還沒亮,但滇城卻已經被火光照得透亮。
戰火的餘燼還沒褪去,顏輕鴻正與其他軍士一起清點戰後被俘虜的人。
“這些,遣回原籍。”
“這些,有意投降,編入軍隊。”
“還有這幾個…”她轉眸看向一旁幾個油頭大耳,被縛住的將領,“埋了。”
她皺眉,想不通為何現在前朝竟然派這等腐敗無能的人來領兵。
因為右手還拿著大砍刀,她讓一旁的人拿著卷宗,自己仔細地核對著資料。凝神之際,只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噠噠之聲,爾後就聽到身後有弟子歡呼:“是公子!公子親自來了!”
顏輕鴻一抬頭,果真看到容淵騎著戰馬而來,他一襲白衣,經過一夜攻戰以後依舊纖塵不染。她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裝束,手上拿著的砍刀尚在滴血不說,自己身上也掛了好幾道彩,雖算不上髒亂但也並不整齊,她嘆一口氣,面上有些尷尬的背過身去想悄悄退下去。
誰知那馬蹄聲的主人像是知道她要去哪裡似的,專門停到她前面來。
顏輕鴻灰頭土臉的,也不敢抬頭去看容淵,只好眼觀鼻鼻觀心。
低頭時,只見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腕處是少見他穿的窄袖樣式,蓋住清瘦的腕骨。
只聽到上頭傳來一聲輕笑,顏輕鴻訥訥抬頭,對上那雙溫柔淺淡的眸子。
容淵抬了抬手。
顏輕鴻無奈搖搖頭,扔下手裡砍刀,將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中。掌心相互觸碰傳來的溫暖令顏輕鴻忘記了尷尬,她借容淵的里抬身跨上馬背,想坐在他身後,沒想半空中容淵手腕一轉,將她整個人提到了他身前穩穩噹噹坐著。
顏輕鴻心神巨震,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身後之人的懷抱踏實溫暖,那是自從她及笄過後再也沒有觸碰到的柔軟。
“為何不用劍?”容淵在身後問道。
“劍不適合在戰場上用,刀力道大,最適合在戰場上殺敵。”顏輕鴻不自覺扣住自己腰間鏈劍的劍柄,道,接著她又轉頭去問容淵,“我們去哪?”
容淵不語,只是一揚馬鞭加快了速度。顏輕鴻一晃,差點摔下馬背,幸虧得容淵騰出手來扶住,她咬牙切齒:“騎馬你就別那麼大動靜了好嗎。”
天邊亮起來的時候,他們到了先前琴姬伏擊卿菅的那個山坡上。
顏輕鴻不免疑惑:“我們就這樣跑出來了嗎?”
容淵不語,只是走到亭中,回身望著下方四座城池。戰爭的餘燼籠罩了這座昨日還是繁華的城池,最後一座城池上原本的旗幟已經被拿下,換上了白山黑水的標誌軍旗。
“兄長已經奪取了四方城的控制權,這場戰役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最終進攻皇城了,成敗在此一舉。若不是沒有你,恐怕我們還需要花費多一些時間才能攻下四座城。”
容淵撩開衣擺,席地盤膝而坐,絲毫不介意地上還籠罩著一層灰。
顏輕鴻看著眼前這個白衣人,他的脊背微不可察的弓著,背影看起來有些許的寂寥。
她也走上前去,學著容淵的樣子席地而坐,與他並著一起看下方的城池。
“累嗎?”她看著他側臉,輕聲問道。
容淵似乎想像往常一樣勾起唇角笑,但是最終輕輕一扯,唇線平直,沒有以往溫柔朦朧的淺笑,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顏輕鴻語拙,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這樣少見透露出脆弱的容淵,這十年來,他儘管會在深夜裡一遍又一遍吹著無人能夠聽懂的蕭,卻從未像現在這般卸去面上已經是偽裝的笑容。
一開始她便知道,這條路,註定孤苦,無論是對容淵,還是對她自己。
算計和殺戮堆積起來的路,如果要下地獄,那麼在將來他們一定會墮入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不為其他,她顏輕鴻手上的性命,不比容淵少。
她霍然站起來,拿下腰間的鏈劍,閃身出亭,立於熹微的晨光中對容淵展顏一笑,“城攻下來了,給你來段劍舞慶祝吧。”
女子的笑容明艷絕美,容淵抬頭對上她清亮的眸子,微微點頭。
顏輕鴻屈指在劍身一彈,柔軟的鏈劍在身前舞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紅衣女子踩著節奏,將劍招舞得生風,衣袂獵獵作響,頭上高束的青絲也不知道何時散下,垂在腳踝,隨著身體的舞動縈繞在衣裙側。
沒有平時出招的凌厲,此刻顏輕鴻舞的劍招,反倒有說不出的柔情嫵媚。
容淵看著,眼中不知不覺間也盈滿了笑意。
是那種真心的,溫柔的,帶著看旁人不懂的情愫的笑意。
第22章 分裂
衛城,郊外。
郊外這座在風雨中飄搖十餘年的小茶寮在鐵騎的無情踐踏下終於倒塌,在幾塊油布勉強支持起來的臨時小帳篷內,傳來女人嘶啞破碎的哭泣。
顏輕鴻停在離茶寮幾步開外的地方,看著面前七零八落的茶寮,微微嘆了口氣——戰火蔓延到這裡,她早就猜到了。
再往前卻聽到女人絕望的哭泣,顏輕鴻感覺有點不對,便走前掀起臨時的布簾想進去一看。
掀開帘子那一瞬間,有光亮透進到裡面去,女人的哭喊聲更大了。
“啊啊啊啊!滾!”一隻茶杯飛了出來,顏輕鴻側身躲過,那隻茶杯頃刻掉在地上破碎。
她回過頭一看,只見小小的空間裡擠著四個人,兩名少女在一起蜷縮著,依稀辨得出是紫兒和小楓,紫兒抱著自己,躲在角落裡小聲啜泣,而小楓卻是反應激烈,見到有人來二話不說就抄起手邊一切東西一股腦往外扔去。
“滾!你們這群狗賊!”
她尖聲嘶吼。
顏輕鴻看到她衣衫不整,大半片的衣服被撕裂,露出淤青點點的雪白皮膚,明白了什麼,一瞬間僵在了原地。
宛如有冬天的霜雪灌入血液,渾身冰冷。
四方城,軍隊駐紮處。
一夜的血戰後,將士們都疲累至極,其餘的都去了自己的帳子裡休息了,唯有剩下帶兵的幾個副將在慕容曄所在的軍帳內匯報軍情。
猛然間,一道紅色的身影掀簾而入,她手上的鏈劍毫不猶豫就往半跪著的一個將士甩去,柔軟的鏈劍緊緊縛住他的雙手,顏輕鴻發狠一拽,一個八尺男兒就這樣被硬生生拽到在地,可這樣還是不夠,顏輕鴻手持鏈劍回身就往外走,而那名將士也被拖曳在地滑行跟著顏輕鴻到外面去。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著了,唯有反應最快的慕容曄率先起身,掀起簾帳往外跑,另外幾個才紛紛驚醒跟著向外而去。
將手上的這個人拖到平日訓練用的校練場,顏輕鴻才肯停下。